我耸耸肩,我们继续往目的地游去。我们再次来到深海,海羽用了点微弱的灯光,稍微探照一下前方的道路,在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几盏微小的鮟鱇鱼发出的灯光,在这里点灯除了照路之外还可以提醒其他生物我们的存在。这附近的气氛是死气沉沉的,只有少数的鮟鱇鱼大胆地从这里经过。虽然海羽说这个深度和海城的深度一样,但海城那边至少有眾多鱼群聚集,这里看起来几乎就是个荒芜之地。海羽带着我来到一个洞穴中,从外面看就只是一个岩石里面挖空的洞穴,但里面发出了诡异的绿色烟雾,让我感到格外的阴森。
「这里是磯姬的住处,虽然他们经常不在家,但我想今天我们比较幸运。」海羽解释。
「为什么你知道他们在家?」我好奇的问。
「这些烟雾就是证据,这是他们的排泄物。磯姬就跟陆地上的金鱼很像,走到哪排泄到哪。」海羽解释。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有如巫婆住处才会有的神祕烟雾,居然是牠们的排泄物?!还有……海羽是什么时候观察到金鱼的……
「我觉得你特别拿金鱼出来解释有点过分,明明每一种海中生物都是这样排泄的,为什么你硬要举金鱼出来呢?还有金鱼的排泄物才不是烟雾形式的,他们的排泄物是条状的。」我没好气地抱怨,这根本就是换个方式对陆地生物的歧视。
海羽听到我的心声后哈哈大笑,他说:「我会拿金鱼做例子是因为你还是比较熟悉金鱼啊,我敢打赌你到海里后一定完全没注意到我们怎么排泄的,说不定你也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排泄,如果我说这种排泄方式和我们一样你一定想像不出来。」
好像也是这样……我心中又不小心认同了这个说法,海羽听到后更加开心。不过说真的,自从我成为海中的居民后,我还真的没有特别去注意到关于排泄的问题。
海羽先敲了敲洞穴的岩石,里面传来了低沉的女人声音,我突然想到很多童话故事对海巫的描述都不约而同地形容他们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我的内心突然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深怕等等门一开就会有看门鱼之类的生物衝出来狠狠给我一个下马威。
「如果海巫知道人类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一定会昏倒。」海羽在我耳旁嘀咕,我尷尬地笑笑。
我们走进洞穴中,越往洞穴里前进就越能感受到那些绿色烟雾的奇妙触感,虽然这些烟雾是排泄物,但没有任何味道,也没有固体的形状,我突然好奇他们到底吃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排泄物。
我的头突然被一个东西重重的槌了一下,我吃痛的回过头,看到海羽停在我身旁不远处对着我叹气,只是那个『不远处』离我有大约十步的距离。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这么好奇吗?连对排泄物都可以这么执着,执着到人都跑进去了也不自知。」海羽摇摇头,我看着我的周围,充满了绿色的烟雾,我马上反射性的往后退,离那些烟雾远一些。
「那你可以拉我离开啊!」我不甘示弱的反驳。「你只顾着看我身陷烟雾之中,这样一点都没有同学爱。」
「我说你……谁知道你会越来越靠近那些排泄物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要进去变成人类口中的海巫呢!」
「如果这样就能变成海巫,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呢!满足一下还是人类时期的小小愿望。」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吵着妈妈说我未来要当巫婆,惹得妈妈和其他大人还稍微担心了一下我的心理状态。只是,那时候大人担心的可能不是我的想法偏激,而是担心我会有心理创伤吧……
毕竟那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
我们游入洞口后,穿过了一条稍嫌拥挤的路径后,随即迎面而来了较宽阔的空间。也许早上才刚进去爸爸的洞穴,让我有种海底洞穴是不是都是这种形式。磯姬的洞穴内部就像爸爸那里的洞穴一样宽广,比较不同的是,爸爸的洞穴充满了生气蓬勃的感觉,但磯姬的洞穴却是死气沉沉,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四周。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缠住,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一棵棵看起来像虫般的水草正死死的缠着我,我吓得想快点拔起那些水草,水草却像是把我当成猎物般越抓越紧。
「海、海羽!我的尾巴被缠住了!」我奋力的向前方的海羽求救。
海羽还没靠近我时,一个齜牙咧嘴的生物像蛇般迅速的滑到我面前。虽然我已经见过磯姬,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她狠狠的瞪着我,眼睛中的杀气彷彿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人类!你是第一次遇到杀人水草吗?」磯姬的眼睛直视着我,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看起来和蛇真的很像。
「杀人水草?」我忍着痛问,同时脑袋中不停地找寻是否有这类生物的记忆,但现在的状态让我很难专注,现在『杀人水草』抓得比刚才更紧了,我的鱼尾有种快要被折断的感觉。
磯姬倒是不疾不徐的低下身,抓住水草的头部,伸出她锐利的指甲(如果那可以算是指甲的话,那她大概没有手指了,因为整双手都是坚硬的。),狠狠的将水草给割断。水草被割断后从被切断的地方流出一些黄绿色的汁液。只是说也奇怪,被割断的水草就好像遇到敌人般一条接一条的鑽到岩石缝隙中,磯姬看着自己手上抓着的那节水草还在像虫一样蠕动,她闭上眼睛,不加思索地将那水草给吃了下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完全忘了刚才被这些水草给抓住时的惊吓。
「遇到这种水草,就是要比它更凶狠,不然你会被它们给吞噬。」磯姬边消化那些水草边说。「对付任何一种敌人,都是如此。」
然而虽然她说的是水草,但在我耳中听起来却好像有弦外之音。磯姬慢慢滑行到一块石头上,像蛇一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我,虽然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却又感到一丝不对劲。磯姬注视了一下后,眼球便开始四处打转,看起来像是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我鼓起勇气问。磯姬一听到我的声音马上转向我,直直地盯着我的方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刚才会有这种反应了。
「你是不是看不到?」我不知道这样问会不会太冒犯,儘管我察觉到海羽在我的问题问出口后大大的倒抽一口气,但我还是想问清楚。
「你注意到了?」磯姬的嘴角上扬,慢慢朝我滑行过来,这一次,她非常明确的知道我在哪里。她绕到我身后,将手放在我肩上,她的手一碰到我时我马上感到一种黏稠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水草的汁液。
「没错,我的视力不是很好。只能稍微看得见一些物体移动,但你知道我最致命的攻击优势是什么?我只要一锁定目标的所在地,我就能分毫不差的抓住它,从没失手过。」
此时我非常明显的感受到磯姬对我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感即使在赛莲那里也没有这么强烈。
「磯姬,别吓人了!这次我们来找你就是想让枫了解海里的族群,你老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让人了解你?」
海羽自在地拍拍磯姬的肩膀,口气轻松地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似的,神奇的是,磯姬的眼神居然真的变得没那么吓人……难道说,这也是美男子的魅力吗?
「谁稀罕他们能理解我们?了解了就能改变一切吗?那陆地上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战争了!」磯姬的口气像是在赌气般,刚才带有威胁性的磯姬到哪里去了?
「上次你见过磯姬了,他们主要负责清理深海的不明物体。」海羽介绍着。
海里的不明物体?!这名词真是太诡异了。我还来不及吐槽,磯姬马上用她的尾巴甩了下海羽的背。
「说什么海里的不明物体,说的我好像是捡垃圾的。」磯姬面露不悦的瞪了海羽一眼,那眼神与方位正确到我又忽略了她视力不好。
「听好了人类!我主要负责探查什么东西掉入海中。通常只要掉入海中的物体最后都会沉到海里,而我就负责釐清这个东西有多大、是什么样的东西。还有,如果有人特意侵犯我的地盘,杀无赦!」
「侵犯到你的地盘?什么样的行为算是侵犯?」
「基本上,只要不是海中居民擅自潜入深海对我来说就是侵犯,这样解释应该明白了吧?」
「磯姬的视力不好,只要接收到太强的光,对她来说都是伤害。再加上她只要一不舒服就发脾气,所以人类下潜到海中就是非常冒险的举动。」海羽解释着。「再加上通常能够下潜到这种深度的人,都会搭乘潜水艇,潜水艇的光对磯姬而言特别敏感,也会让她更易怒。」
「哼!人类就是学不会,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到底在探测什么……而且有时候的潜水艇还很小一台,让我不禁怀疑陆地上的人到底吃了些什么,为什么可以越变越小。我每次攻击一次,海底的沉船就增加一艘,真的把海洋当成无底洞吗……」
听到磯姬的抱怨,我觉得有些好笑,我猜测磯姬说的那种潜水艇应该只是一种无人探测器,虽然我从来没有在岛上看过有人使用这种机器,但我有在图书馆里的书本中看过有些国家会使用这些东西。
这么想起来,我生活的岛上到底都有些什么……岛上的居民各个生活纯朴,既没有和其他国家来访,也没有这种高科技的东西,甚至连我们岛上有没有巫师我都不是那么清楚……
难道,真正白活的人是我吗?!想到这里,我不禁掩面反省自己对生活的不知,一心只想到海中游玩……此时又想起小翼那时说的:
「你满脑子都是大海,才不在意陆地上的事物呢!」
那时只觉得小翼在说气话,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呢……不知道是因为想到海羽,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陆地生活的漠不关心,我突然觉得有种沉重的懊恼压在胸口。
「对了磯姬,我们这次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我们想请你带我们去看一艘船。」
海羽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注意到海羽的眼神变得严肃许多。
「你还真是看不腻啊,对于那艘船。」磯姬耸耸肩,对海羽的请求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不用指名要看哪艘船。
「拜託了,就当是帮好邻居一个忙,之后会回报你的。」
「邻居?难道这里离海城很近?」我惊讶的说。
「很近,差不多距离两个大陆的距离。啊,不过都在这个深度,所以不用下潜或上浮。」海羽补充说。
两个大陆?!你确定这样的距离叫做近?我本来想反讥他对距离的认知有很大的问题,但后来想想,我们这几天的路程也是从海城一路游到西西里岛附近。所以对海中的生物而言,或许这样的距离真的不算太远。
磯姬懒得再理我们对距离的讨论,朝后方挥挥手,示意我们跟着她前进,我们游在磯姬的后面,从有微弱的光芒照耀的空间又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