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海巫达成协议,你变回人类上岸三天,如果说服人类失败就加入我们?」海羽盯着我手上的药瓶许久,一脸困惑的表情。
「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但现在我也只能试试看了。毕竟人类的命运,都在这三天被决定。」
「如果说服了岛上的人,他们愿意谈判,那又能怎么样?」海羽瞇起眼睛盯着我。「就像海巫说的,世界上的人类比岛上的人多了很多倍,只说服岛上的人又能怎么样。」
「至少,这是往前的一大步吧……有人类可以成为盟友,应该没有坏处。而且他们可以当成人鱼的发言人……」
「喂等等,你不是说,岛上的人几乎没有离开岛上过?也说你们没有和外国人接触的经验,那你为什么可以说有人能够谈判?说实在的,你们也不了解所有人类的想法……」海羽冷冷地打断我,自从我又见到小翼后,海羽对我的想法越来越不能包容。
「我妈妈有离开过岛上,她有接触过外国人的经验,虽然我不知道她离开多久,了解多少,但至少,有盟友并非坏事。」我收起药瓶,显然海羽这次不怎么支持我,不过我还是想试试看。「我虽然没有想到这么远,但至少能够搭建起一座沟通的桥樑。这也是我一直希望能做到的事情。」
我背起竹篓包,是某次海羽不知道从哪边捡到送给我的,曾经我以为海羽真的会无条件支持我,既然得不到支持,大概也是我们要分离的时刻了。
「你这天真的笨蛋又想去哪里?」海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只是不想麻烦你而已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应该自己解决。」我朝他吐舌头。「顺便跟你借那间公差屋,那边离海面比较近。」
我准备扭开门把,我的头被海羽敲了一下。
「真不知道你真的是笨蛋还是怎么样……岛上的位置已经换了,那你知道的那间公差屋当然就不适合住了啊,我带你去找另外一间公差屋。」海羽打开门,嘟嘟囔囔的游在前方。「反正都已经麻烦这么久了,现在才说不想麻烦我会不会太晚了呢!」
海羽飞快的离开家门,好像他早就打算这么做。但他到底有什么毛病……又不支持我的决定又要跟着我。
也许,在我做出决定的同时,海羽也做出了他的决定。
*
这是第二次从海城出发,但还是很不习惯海城打开通往外界的岩石移动时发出的轰隆声,每次都有种地震的错觉。
但更让我好奇的是打开大门的咒语,自从我听得懂人鱼语之后,才知道这咒语的诡异之处。
"古老的力量啊,请赋予我们创造的能量,
当我们找到了新世界,古老的传说又会再次啟动。”
我以为开门的咒语会是像『芝麻开门』或是『开门』之类的这种简单明瞭的咒语,结果居然是这种有如诗句的咒语。
「你以为我们跟人类一样吗?开门就只会开门?」
「你以前又没有讲。而且人类的开门也很多种类好吗,像『芝麻开门』、『门户洞开』之类的,还有每个国家有不同的开门咒语,不过没亲眼见识过就是了。」我反呛他。
「人类就是分太细了才麻烦。」海羽嘟嘟囔囔的抱怨。「不过我们好像也不能说别人。」
我耸耸肩,虽然对海羽仍然使用人类和海底生物做区隔早就习惯了,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刺耳。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吧。
那么三天,我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我紧紧的抓着包包的肩带。
*
海羽停在某个石头屋前,这个房子看起来比之前海羽去的那间更破旧,不仅外观看起来破旧,连海羽要开门都要稍微花点力气才有办法把门撞开。
「这间房子真的可以住人吗?」我忍不住惊叹道。不过在我推开门后,屋内的环境就推翻了我的想法。
屋内的摆设很单纯,两张床、一张大桌子、椅子,几个抽屉和一个大衣柜,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衣柜,因为我变成人鱼后从来没有换过衣服啊……但从它上面积的灰尘看起来这些摆设已经在这间房子里摆很久了。
海羽在我进来后,对着门念了个咒语,让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模样,接着推开窗户、甩动他的鱼尾将地上的灰尘全都扫出去。我连忙放下随身携带的包包,跟着一起整理环境。
「没想到这里有两张床……」我戳着那两张充满弹性的水床,虽然上面一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依旧弹性十足。
「你这句话我可以解读成你希望跟我一起睡吗?」海羽歪着头调皮的问。
「少来了!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两张床……等等,所以你要跟我一起住在这里?」
「对啊,我不是说过了,海巫不会让你自己和人类相处。」海羽一脸稀松平常的模样,好像问这个问题的我才是奇怪的人。「难道……你现在才开始介意和我同住一间房?」
「之前那是不得已的!」我大叫。「可是这次不一样啊!你可以回去睡你家,等药开始发挥效果了再叫你上来!而且我这么常跟你住在一间房,等一下如果你偷袭我怎么办?」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想像力太丰富还是反应太迟钝……」在聊天过程中,海羽已经快速整理完房间,瞬间整个房间亮了不少。他躺在另一张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如果真的介意,你早就该抗议了吧!我们都度过了这么多个晚上。再说,你以为我真的能想对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哦?人鱼不像人类,想交配随时都可以交配。」
交、交配?!忽然听到一个这么直接的词汇,我忍不住瞪大眼睛,海羽就像在看好戏一样哈哈大笑。
「不开你玩笑了,那瓶药还有多久才会发亮?」海羽把注意力转向竹篓包,好像真正在意刚才那场闹剧的只有我。
「我不知道,但我看它的顏色有比海巫交给我的时候还要更亮了点。」
我从包包中翻出药瓶,把药递给海羽。海羽凝视着药左看右看,动作像个科学家在探索什么未知物,甚至打开来闻闻味道,只差没有伸出舌头舔舔看。
「这瓶药有什么不对吗?」看他看那么久,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什么不对,我只是好奇这瓶药为什么是这个顏色的而已。」海羽把药还给我,追问:「海巫给你药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些其他的话?」
「其他的话……他只有说要我展现我的『忠心』,可是我还是搞不明白,你们想要的忠心到底是什么样的表现?」
「那应该没什么关係,至于忠心,更正确地说是对大海的承诺。不过要怎么表现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展现忠心的对象并不是海巫,而是海神。」
「海神?」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行为都是以大海和平为主要出发点,如果海神认可认可,就算是展现忠心了。」
「你不是说,人鱼不会相信不具体的事物?海神很抽象吧?为什么你们会相信海神的存在?」
「因为我们都有见过他,而且还曾经和他一起吃过饭,只是平常不会见到他而已。」
海羽说得斩钉截铁,要不是现在我身处在海中,已经习惯这个世界和人类世界不太一样,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我觉得很惊讶。
「你见过海神?还和他一起吃过饭?你到底是什么身分的啊……」
「我就一介平民啊!」海羽困惑的看着我。「海神吃饭要什么身分?我们每个人都有和海神吃过饭啊!」
「不对,那可是神欸,神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你家找你吃饭吧?什么场合下才有机会让你和海神一起吃饭啊?」
「你是傻子吗?海神当然不会来我家吃饭。我是在出生仪式上见到海神的,每当有新生命的时候,海神都会和这些新生命一起吃顿饭,顺便聊聊注意事项啊。你们到底把神明当成什么样的存在啊……」
「至高无上的存在!」我将手举起一半,半开玩笑的宣示,岛上虽然没有特别供奉哪个神明,但我知道其他国家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信仰的神祇,真正见过这些神祇的人应该又更少。
「人类果然是个奇怪的物种。」海羽又说出了他的经典名言,正当我要反驳时,他又补充:「不过好像不那么讨人厌了。」
「所以你认同我想说服人类的方法了?」我问,躺在自己的这张水床上,感觉好像又回到暴风雨被海羽所救的那天。
「不,我还是不认同。但至少我可以理解你的用心,所以,我才自愿一直待在你身旁。」海羽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我惊讶的转头看着他,虽然他刻意不看我,但我能感觉到他微红的脸颊以及加速的心跳声,虽然我知道他对人类还是抱持着不信任,但至少,他愿意协助我。
『海羽,谢谢你。』
我此刻非常感谢人鱼的能力,可以让我把这句难以说出口的感谢表达出来。
而此刻,竹篓包中传来了微亮的光芒。
*
我们带着药瓶浮上海面,我看着海上的岛屿,明明是我的家乡,但此时却有种紧张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喜悦感。
「你在靠近礁岩的地方再喝下药,我会在不远处保护你,确定你成功蜕变后我们在陆地上会合。」
海羽像个爸爸似的叮嚀着,认真的把每个步骤听清楚。确定我都清楚后,海羽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安心。
我游到礁岩的附近,确定周围都没有人后,坐在礁岩上。拿出那瓶红色液体,打开来时它发出了浓烈的气味,那个味道像酒精。我快速的喝下药,当药滑入喉咙时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腐蚀性,好像要把我的食道给烧掉似的。
我痛苦的趴在岩石上,感觉好像快喘不过气来,我眼角瞄到海羽,他一脸镇定的表情似乎是要我放心,难道……这种现象是正常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的烧灼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我双腿就像被刀切割开来似的,那种疼痛感又让我放声大叫。或许是药效的关係,我发现我叫不出声音,只能紧紧的抓着周围的小石头转移注意力。
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双腿间的肌肉被切开、尾鰭被分割成脚趾,鱼鳞隐没在我的皮肤下,很痛却又无法诉说,我忽然想起童话故事中人鱼公主为了王子变成人类,现在我居然也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我听到从海上传来许多马达声,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面下浮现,我应该要快点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那边有人!」有好几个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大概是刚才的捕鱼者们靠岸了。
我努力想回过头,但我的身体好像还是没办法动弹,有一件温暖的大衣盖在我身上,大衣上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我瞪大了眼睛,努力回头确认是否是我认出的那个人。一回头,果然看到小翼蹲在我身后,他棕色的眼睛也注视着我,从眼神中我读出惊讶外更多的还有喜悦的情绪,下一秒,他紧紧的抱着我,好像放开我后我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似的。
「小枫,你回来了!」在他温暖的拥抱中,我听到他的喃喃自语。而这句话是我期盼很久的话,我紧紧的回抱他。
「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