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这么莽撞,那么不顾一切吗?
奚养凰的话倒是勾起了不少凌馨的歉意。
村长大人确实几番真心实意的来求,最后却都是悲惨收场。殷鑑不远,覆辙在前,奚养凰自然不能循着她父亲的路子来,最后也只能下了这步险棋。
凌馨自省着,想来也是她不够力。有了神殿当了河神的巫,分明都具备了条件自己却仍是无力回天。村民不曾来过,村长大人的祈愿她也无能为力,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是她太天真,想得过于简单。她以为只要让大家知道神跡在这儿,真的神就在这儿,大家就会听信她的话,当覡不再取信于人,就可以脱离他所策划的阴谋。
只是一切都不如她所想……
看着这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无处不堪怜,就会想着是她这个巫难敌那个覡,所以才造成他们家庭悲剧,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这样柔弱的身子又要怎么禁得住那样的打击,她分明是那么渴望着有母亲疼爱啊……
凌馨抱着那孩子在怀中哄了哄,感受到无比的温柔又让养凰泪珠坠得更急更快,弯下身子,她乖巧伏在凌馨腿上,像隻孱弱的小猫乞求哀怜,凌馨顺应着抚摸她乌亮青丝,这轻抚的一下下都是心疼。
「有娘亲疼爱真好,为什么夫人不是养凰的娘亲呢?」养凰轻轻言道,心坎却积攒了满满辛酸。
那日父亲被家丁扛了回家,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养凰知道她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不是不难过的,她也哭了好一阵子,但最后竟是一股轻松飘然的心思。
终于结束了……
她终于不用等着那扇永不会为她开啟的门,她终于不必为了被拒之门外而感到难过,她终于不用渴望着她从未拥有过的母爱,没有了期望,就再也不会有失望……
可如今,养凰却在这个诡异的场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疼惜。
多么奇怪啊……却让她泪流不止。
凌馨听了这句话是更加心疼了,双眼闪亮亮泛着泪光,她哽咽道:「乖孩子,别难过了。若你将我视为娘亲,那我便是娘亲……」
沛儿傻眼了。
娘亲,那个傢伙刚刚还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啊!
娘亲,你亲女儿就在这边,你怎么随便就认了别人啊?
好多话哽在喉咙里,沛儿忍住没有说出口,大概是钦佩娘亲的善良和温柔。
不对,绝大部分应该是被娘亲的蠢吓傻了。
事态很快就发展到沛儿怎么样都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首先呢,这个奚养凰是为了探听汾璱慷的消息而来,架着刀提了个要求,被娘亲四两拨千金的回避了话题,没说要不要替她解决。这点娘亲做的极好,算是符合了不插手别人事务的约定。
然后呢,奚养凰虽然还是那样担忧的神情,却好像喜欢上了这里,认了娘亲为娘亲,享受着娘亲的爱与关怀。如今,沛儿躺在榻上,往侧边看过去是她娘亲,再往侧边看过去躺着那个奚养凰……
为什么呢?实在理解不得。
那天娘亲好心的留了她吃晚饭,一家人对桌而坐,之亦邢南的反应是正常了些,对陌生人存有戒心不太搭理。然而她那英勇一世的河神爹爹啊!与娘亲同属一个笨蛋属性,看着娘亲认了一个新女儿,他也就捡了一个新女儿,热恋当头哪有什么对与不对的?只要是娘亲做的决定,河神爹爹都欣然认为是对的!
那个奚养凰也是举措得体,颇得爹娘欢心,吃了饱饭后,她又唱又舞了起来,演的段子是深闺妇人等着征战未归的良人,忧心忡忡、孤单落寞的心情。舞罢爹娘也给了如雷掌声。这身段和歌喉具佳无误,连情感都丰沛不已让人有带入感,可这明眼人都得知道,这是奚养凰几次三番的暗示着自己的请求,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她这对笨蛋爹娘……似乎没瞧出端倪。
渐渐的沛儿都觉着自己是不是才是奇怪的那个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这个奚养凰就真的缺乏母爱,所以一遇上天生母爱过剩的娘亲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都这个时辰啦?养凰你不回家村长是要担心啦!」一转神已过戌时,怕孩子回家危险,与是娘亲不得不委婉的如此说。
怎知一说,奚养凰又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眼泪大把大把的撒,像不用钱似的,偏偏又哭的那么好看,娘亲紧忙又安慰起来。
「家父对养凰从不在意,养凰知道的,大家都说奚家小姐不过是制衡局势的棋子罢了。养凰身为未婚媳妇,一早就在汾家学习接管事务,倘若养凰不回家,家父会认为在汾家。倘若养凰不在汾家,也不会有人认为少了家中成员,更不会有人来寻。说来可悲,养凰便是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奚养凰美眸里写尽悲凉,连沛儿带着防备看了看,也忍不住心肠抽动几分,鼻头也红润几分。
于是,沛儿与娘亲与奚养凰,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躺在了同一榻上。
「怎么,今日沛儿要说什么故事呢?」娘亲努力带动气氛,要让奚养凰自然而然地融入她们母女日常活动。
可是沛儿在闹彆扭,不太想说,小巧的眉头皱了皱,回道:「今日不想说。」
回得如此坚决,娘亲终于发现沛儿这孩子有些不开心了,但多了个漂亮的姊姊,怎么不比多了两个哥哥来得开心呢?
「夫人,沛儿妹妹今日不想说,便由养凰代劳吧!」这说法可是面面俱到,既表现了她的懂事,更是把沛儿平时的功劳都捡了去……可偏偏又是沛儿自己闹彆扭丢了这个机会的。
奚养凰说的故事也没别的,她爹娘的相遇相知,之中的悲欢离合,还有最终已经被画下的结局。这些故事听是听过,但从亲闺女的角度詮释起来又是不同感受。听到结尾村长大人白日里日子如常,一样有朝气有抱负的练着不死拳弟子,一样处理着村中大小事务。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一个人进入琼琚的别院,就这样坐在门口,没有进去房内,待一整晚瞪着眼直至天明。
那个姿势,那样的落寞,就如同奚养凰每次去找娘亲被拒之门外的模样。
回过神来娘亲不动声色,没敢拭泪这样的大动作,任由自己两横热泪奔流而下,沛儿转身侧睡手压到了娘亲枕头才发现到,湿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