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云阁时,老人给林守溪讲过仙来者与壤生者的故事,传说最初诞生的人类有尊卑优劣之分,一小部分人是仙来者,他们自称真仙,不愿与壤生者为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壤生者都是卑贱的,供真仙驱使的奴隶。
千年以降,祖师的有教无类推行六合,唯独被称为神居之所的圣壤殿还古板地行使着这一规矩。
“嗯,七神女包括其他人都是真仙后裔,她们哪怕再谦逊知礼,骨子里依旧透着目中无人之气,我……不喜欢她们。”楚映婵说。
林守溪不由想到了号称真仙转世的大公子与赵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
事实上,真仙虽有着自以为是的优越血脉,但他们与人类顶尖的天才亦没有多少优势,只不过他们喜欢把这个归结为‘血脉的玷污’。
沿着狭窄的山路向前走去,楚映婵走在前边,她虽境界高强身轻如燕,却还是走得很小心。
山中风劲,寒风迎面吹来,将她的长发吹得胡乱飞舞,一度遮上林守溪的面颊,楚映婵有些不好意思,解下了一条系在手腕上的红色绸带,递给了林守溪,让他帮忙绑一下头发。
林守溪犹豫着接过了发带,用手拢着楚映婵乱舞的长发,有些不雅地将其抓成一束。
“怎么绑?”林守溪问。
“嗯……就,系紧就行了。”楚映婵说。
林守溪本想系着蝴蝶结,但山中风太大,林守溪想了想,还是选择扎了个死结,楚映婵并不在意,轻柔地道了声谢。
系起的长发不再乱飞,更像是一条鞭子,随着风不断摆动,落到白衣仙子的腰臀上,林守溪不由想起了地宫中与慕师靖一同匍匐前行的场景,纵使他惯来冷静,也终是少年,难免拘谨,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与楚映婵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山道的阻碍并非只有狭小,这山石如同活物一样,无数漆黑的石笋从地面、石壁之间窜出,拦在前面,若要行路,需将这些黑石笋劈开。
黑尺纤钝,砍着沿路数人高的石笋难免吃力,林守溪将湛宫递过去,借给了她。
“你师尊也真是的,出远门斩妖除魔竟连把真正的好剑也不给你。”林守溪摇了摇头,道。
“剑是君子之器,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自无佩戴之资格。”楚映婵低着颈,轻柔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守溪说。
对于巫家一事,他虽始终有些芥蒂,但从为人师与为人徒的角度来看,林守溪实在不觉得她有什么可以苛责之处。
“我们此去妖煞塔附近,不过是要平定小骚乱而已,哪怕手中无剑也没关系的,书上说,只要剑心通明,飞叶摘花皆可为剑。”楚映婵说。
“哪怕是劈开混沌的大神降生时都带着神器,飞叶摘花不过是美好幻想罢了。”林守溪说。
“劈开混沌的大神?”楚映婵露出了疑惑之色。
“嗯……那是我们家乡的传说。”林守溪敷衍了一句。
劈开拦路的石笋,向上一路走去,裂谷中的灰雾越渐稀薄,登上高处时,天地在视野中显得广阔,成群的黑鸟向着东边飞去,仿佛是在指引道路。
放眼望去,前面山河沼泽无数,连歇脚的地方恐怕都难以寻觅,幸好楚妙想得周到,昨日便给他们购置了两间布篷,这些布篷看上去不过伞一般大,却能撑开一片空间,容纳他们过夜。
终于越过了这片高峡,他们在一处死气沉沉的怪石滩里歇了会儿脚。
“还给你,它真是把好剑。”楚映婵递还了湛宫。
湛宫听到了夸奖,发出了清越的鸣声。楚映婵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湛宫的认可。
楚映婵在知道了这是师尊的佩剑后也是有些吃惊的,她过去就听说过仙楼中有一柄名为湛宫的,曾斩杀过时空魔神的神剑,但她从未见过,直至最近她才知道,原来这柄剑给了慕师靖。
楚映婵咬着下唇,低垂睫羽,多少是有些嫉妒的,但她也明白,比起她,师尊应该更喜欢慕师靖那样活灵活现的少女吧。
林守溪接过湛宫,从包袱中取出一瓶水递了过去,楚映婵接过特制的瓷瓶,饮了一口,她取出了一瓶玉液丹,抖出一粒,自己服下,随后将瓷瓶递给林守溪,让他也恢复一下真气,林守溪取了一粒,要将瓷瓶交还,楚映婵想将这瓶玉液丹送给他路上吃,林守溪却抵死不要,坚持还给了她。
有了地宫前车之鉴,林守溪不敢再在身上放两瓶玉液丹了,楚映婵则以为他对丹药有些敏感。
林守溪重新将湛宫背在身后。
提到了剑,林守溪立刻想到了镇守爷爷交待的事,问:“你知道诛族神剑的下落吗?”
“诛族神剑?”楚映婵微微吃惊,“你怎么会问这个?”
“我曾在墙壁上看到过诛族神剑与荒谬之剑的壁画,有些好奇。”林守溪随口编了个理由。
“这两柄神剑的历史据说比人类的历史更加久远,那是太古级神明也畏惧的存在,只是它同许多远古大神一样,早已下落不明。莫说是我,哪怕是师尊恐怕也无半点线索。”楚映婵说。
“这样啊……”林守溪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楚映婵认真地端详着这个骨秀神清的少年,总觉得他身怀着真正的秘密。
“你若真想找寻,之后我会竭力帮你搜寻资料的,我相信一个东西只要还存在于世,就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哪怕是神剑。”楚映婵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说。
林守溪听着她坚定而温柔的话语,一时不知所言。
“你不必这般好的。”他说。
楚映婵微怔,也露出了困惑之色,“你是我唯一的徒儿,对你好当然是天经地义之事。”
“师父也太乖了些。”林守溪说。
“乖?”楚映婵听到这个词,总觉得自己才像是晚辈,她蹙起眉,觉得失了些颜面,不由将话语放冷了些,“你将侍神令解了,看我还乖不乖。”
“可我也没动用过侍神令。”
林守溪自诩有君子作风,同时,他也有些怕楚映婵到时候真的与小禾告状,毕竟他始终坚持的宗旨就是:绝不做对不起小禾的事。
“你若将绳子拴住一条坏犬,犬受缚于人,自只可摇首乞怜,伪装良善,人亦是同理。”楚映婵说。
“你为何自认坏犬?”林守溪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