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阁的月台之上。
天道彻底破碎,金色的碎片雪一般纷纷坠落。
林守溪、司暮雪、宫语、林仇义一同立在观音像下,抬头仰望。
暴雨停了。
满天乌云也被斩碎。
银色的月亮洒下了清辉,仿佛温柔的药膏,要治愈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
慕师靖凌空而去前,从林守溪的腰侧拔出了湛宫。
这是她千年之前所借之剑,如今又回到了她的掌中。
女帝很虚弱,但在她斩碎天道,展露出外神的身份时,她再也不拘束体内的力量,任由它们喷薄释放,她为了将慕师靖斩杀于此,显然做好了拼尽一切的觉悟。
慕师靖凌虚而去,清亮湛宫承着满天月影,她也不知多久没有这样恣意地挥洒剑气,身形秀美灵动,举手投足间透着诗意的神性。
长空之中,两道身影撞在了一起。
哪怕强如宫语也看不清那场虚境之上的战斗,它呈现给世界的,只是斑驳变化的月影。
一月。
南方的天空落下了流火,北地的沙漠倾泻下了暴雨,在寺庙中念经的僧人佛珠突然断裂,掉落满地,供奉在三清殿的神像如有灵性,于叹息中开裂,宁静的长安城被梆子般的雷响惊醒,抬起头时,银河正在大雪天燃烧,似濒临毁灭。
这场神战注定会被记录在历史里,只是呈现在史书中的文字,注定只是某一年冬末,各地出现诡异天象,人们对着这些文字猜测,却永远无法猜测出这些文字背后真正的意义。
女帝数次被慕师靖以湛宫顶着胸口,掠上层霄,似要将她钉死在虚空之中。
慕师靖也屡次被女帝砸回地面,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形深坑。
这场战斗极为惨烈,她们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搏命的杀招。
女帝黄衣破碎,琉璃瞳孔越发黯淡,慕师靖鲜血淋漓,握剑的手臂支离破碎。
无穷无尽的真气消耗着,这些真气已凝成了新的云海,等它们撞成大雨降下之时,这座世界的修真者将会一同迈入一个崭新的层次。这是神战对世界破坏之余的馈赠。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战似乎要以慕师靖的落败告终了。
长空中。
女帝看着伤痕累累的黑裙少女,忽地笑了。
她的笑容里没有情绪,却又透着无止境的快意与张狂:“果然,你怎么可能苏醒,怎么可能真正苏醒,你这次强自醒来,难道只是想来吓唬我的么?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如此弱小,你比千年之前更弱,弱小到让我都感到怜惜。”
慕师靖不语。
今日女帝祓除原初神浊,剔除真龙髓血,又连战四人,斩灭天道,本是她古往今来最为虚弱的时刻,可饶是如此,黑裙少女依旧无法杀死她,不仅无法杀死,甚至还要落败。
“不,不对,你从未苏醒,你根本不是它,你根本不是苍白,真正的苍白早在冥古的年代就已陨亡,你同我一样,只是祂的家臣,只是祂的仆从!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祂!”
女帝心生明悟,话语越来越清晰:“是啊,苍白早就死了,那个令整座天地臣服的怪物早就死了,如今还在作祟的,只是祂留给天地的恐惧而已!我早就该明白的,我早就该明白这一点了。”
“何必自欺欺人?”慕师靖问。
“自欺欺人的是你!”女帝回应:“你还以为你是万世之君,天地共主吗?醒一醒吧,你的神座早已破碎了,你已跌入凡尘,跌入泥沼,只是你满身污泥依旧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那甚至不是骄傲,而是对权柄与威仪的执念!”
女帝自以为洞悉了真相,琉璃瞳孔更加清澈,迸射出神圣的光辉:“万灵恐惧的从不是从苍白,只是苍白的力量罢了,失去了力量,威严也就一同失去了……今日,我要为众生剔除这一恐惧。”
女帝将星光聚拢在手掌。
银河在她的掌心燃烧。
慕师靖看着她的掌心,始终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无法被杀死,但没关系,我本就不想杀你,我会将你豢养在身边,为你戴上项圈与镣铐,在你身上纹下不可磨灭的奴印,让你成为最屈辱的奴隶,如当年那样……届时,你会为永生而痛苦,为长存而悔恨。”
星光被女帝的诅咒而污染。
燃烧的银河下,这一剑仿佛自天外而来。
剑不偏不倚地斩中慕师靖。
慕师靖砸向大地,再无声息。
……
这……这是哪里?
慕师靖揉着泛疼的脑袋,环视四周,她的身体很疼,疼得像是要散架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伸出双手平衡自己的身躯。
视线渐渐清晰。
慕师靖在此看到了那袭黑裙。
黑裙少女站在她的面前,留给她的依旧只是一个背影。
“喂,你怎么不在冰面上了呀,这是玩忽职守哦……这里又是哪里啊,怎么感觉,嗯……不太舒服。”慕师靖抿了抿唇。
“跟我来。”黑裙少女说。
慕师靖哦了一声,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慕师靖看到了腾满了黑烟的苍红天空,看到了沟壑纵横的大地,沟壑里汹涌着灭世的洪水,仔细一瞧,她发现那滔滔不绝的不是洪水,而是神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