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想还以拥抱,可她看到自己满是鳞甲的右臂之后,动作微滞,最后悄无声息地垂落,只以左臂环住了慕师靖的背。
“我说这些可不是让慕姐姐来怜惜我的。”
小禾将死证归鞘,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坚不可摧之物。仙庭会在岁月中崩落,钢铁会随时间而锈蚀,强大如苍白,恐怕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感染上病症吧。”
慕师靖盯着死证,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她觉得小禾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想在她面前露怯,便装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禾以为她懂了,也未再多做解释。
后方,先前被她甩掉的追兵又来了。
“休息好了吗?”小禾问。
“嗯。”
慕师靖用力点头。
小禾领着她穿过这座血肉王座,继续向前飞掠。
“对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慕师靖问。
“去龙的心脏。”小禾说。
……
“龙的心脏?”
司暮雪向林守溪询问此行的目的地,得到了‘龙王心脏’这一答案。
她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合情合理。
对龙类而言,心脏是高于一切的器官,这一点极有可能传承自苍白。如果想要阻止苍白的苏醒,毁灭掉它的心脏很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那颗心脏……该有多大呢?”
司暮雪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那应是数万座巨峰拼合成的肉瘤吧,它在地心深处黯然鼓动了数亿年,为末日的到来积蓄力量。他们即使找到了心脏,真的有能力将它毁去吗?
司暮雪悄悄看向了林守溪。
从他侧脸硬朗的线条上,司暮雪看到了孤注一掷般的坚毅,这让司暮雪稍稍安心了些,她知道,现在的林守溪很强很强,无论是与识潮邪神的一战,还是进入地心后一路与血肉怪物的战斗,都没有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
他就像是一枚真正的太阳,光华无穷无尽,照耀数十亿年而不歇。
可是……光有力量真的就够了吗?
若他真与苍白在地心打起来,哪怕他成功将苍白杀死,世界也很有可能会在他们的战斗中毁灭。
“地心这等危险,你不担心她们吗?”司暮雪问。
“我相信小禾。”林守溪说。
“陛下伟力通神,自是不需担心,我说的是慕师靖那丫头。”司暮雪说。
“我相信小禾。”林守溪又重复了一遍。
说来也巧,小禾带着个慕师靖,他带着个司暮雪,这凶险万分的地心里,他们各带上了一只拖油瓶,拖油瓶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倒是让这场九死一生的旅途显得没那么孤单了。
这一刻,司暮雪竟感到了一丝庆幸——幸好她足够弱小,不需要因为世界存亡的难题而痛苦、为难,她只需要老老实实跟在林守溪身边,听从他的差遣,做一只乖巧的母狐狸就好。
皇帝当年的决定倒是有几分英明呢……
司暮雪羞耻于这种依赖感,却将他的手腕捏的更紧,她在内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对于力量的臣服而已,并无其他意味。
之后的路途依旧遥远。
这是一座血肉的迷宫,哪怕强如林守溪,一时也迷失其中,难以寻见出路。
之后的几个时辰,他们始终在这片脏器之林中穿梭,见识了无数大到不可想象的器官,司暮雪并不了解这些器官的用途,她的视线也不过是摸象的盲人,哪怕看得再远,也无法从这一个个冰山之角中窥见其真正的面貌。
之后,司暮雪还看到了大量沸腾的岩浆。
林守溪告诉她,这些是苍白的血。
上一世,苍白之血何其冰冷,她甚至能用自己的血开启一个漫长无垠的冰河时代。
如今,她的血又是如此炽热滚烫,这些被人们成为熔岩的事物在血肉的沟壑之间飞奔着,它们会在某些脉搏的节点积淤,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又会轰然爆发,在人间铺开灭世的烈焰洪流。
司暮雪越来越感到绝望。
神祇还未苏醒,也还未展现出真正的神力,但是它光凭自己的巨大,就已让人望而生畏。
后面的路上,他们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敌人,这些敌人越来越强,司暮雪起初还能动动手,到后面,她几乎任何出手的余地。
这百年里,司暮雪曾经读过三花猫的扛鼎之作诛神录,这本书虽然赫赫有名、老少皆宜,却也有诸多问题。其中最让人诟病的,就是书至后期时,原本凤毛麟角般的圣阶一下子多如野狗,男主出趟门,随侍的就有十多个圣阶天女,她们各有魅力,皆是称霸一方的女帝、领主、圣女,却又对主人公忠贞不二,言听计从。当时司暮雪觉得这太过胡扯,今日她来到地心,却发现,三花猫还是过于保守了。
地心深处,那些负责保卫主要脏器的怪物,每一个实力都不输司暮雪,它们分为一个个数以万计的聚落,一同呼吸之时,喷吐出的气息就足以毁天灭地。这哪里是圣阶多如野狗,根本就是多如牛毛!
她几百年的苦修,竟是不值一提。
其中有一个,甚至变得与司暮雪一模一样,企图以假乱真。
它们都败在了林守溪的手中。
书中的场景在司暮雪的身边具现,‘圣阶’的尸体堆积成山,林守溪坐在尸群之间休憩,他看着粉色的、垂满了肉芽的血肉之壁,像是一个不世出的魔头,于屠城灭国之后孤坐饮酒,望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