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恶童(1 / 2)

恶鬼 周小洮 4395 字 8个月前

郊区,喧嚣的热炒店坐满人,酒促小姐穿梭各桌,以甜酒美姿慰劳江湖弟兄。

    人声鼎沸,快节奏的流行歌于大锅上翻炒,油锅中的蒜头霹啪作响,旺盛火侯逼出香气,四溢的美味瀰漫热炒店,下饭的菜色搭配清凉酒饮,红润每位酒客的面容。

    店外停满重机,身穿暴走族服饰的男子们吞云吐雾,恶名昭彰的条码刺青于菸雾中若隐若现。

    店内遍地酒篮,人群谈笑穿插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冰块于金色的麦汁中摇曳,作为每一句祝贺的尾音。

    今天是帮派三雄,边境会干部彰靱的四十岁生日,边境会大手笔包下整间热炒店,包场让弟兄们喝个过癮。

    难得庆生,总得送干部一个热闹的场面。

    「来来来,别停啊各位!再一次祝靱哥,祝靱哥生日快乐!」同桌的弟兄高举酒杯,他颊上的条码已被酒色熏红,率领大家举杯狂欢:「下摊算我的!一会儿大家再去唱歌!」

    酒瓶一瓶一瓶空,酒篮一架一架满。

    一杯刚空,一杯又起,杯里的泡沫永不见底。

    没多久,又一名弟兄拉着大票人来敬酒,一帮牛鬼蛇神顶着条码刺青,包围寿星所在的大圆桌:「敬靱哥一杯!未来还请靱哥多多关照!」

    「敬靱哥!」虎背熊腰的恶棍们将酒杯高举过头,双手奉酒,以示敬意。

    靱哥举杯点头,几十名恶煞一饮而尽,杯底未留一滴虚假。这波敬完酒,又来下一波,酒浪绵延不绝。

    靱哥所处的圆桌不知被围堵多少次,一下同桌的举杯,一下隔壁桌的对饮,斜角的几桌少说来了两次,感觉今天就是要把寿星灌死。

    庆幸当干部的酒量多半好,从收帐小弟干起,至今当上干部,昔日不晓得为先前的大哥们挡了多少酒,练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千杯不醉。

    也有说法是超常症患者比常人更能喝,靱哥自己也相信这说法,那该死的酒鬼标志就位于他的右掌心。

    「我每桌都去逛逛,省得大家跑来跑去。」靱哥不想麻烦大家,他屁股离开座位:「跑来跑去菜都凉了,饭菜就该趁热吃。」

    「靱哥所言极是!我们陪哥一块去!」

    「不愧是靱哥,靱哥就是体贴啊!」

    一手酒瓶,一手酒杯,靱哥打算亲自出巡,每桌都去露个脸。

    在两名亲信的护驾下,作为寿星的靱哥开始巡场,他逢桌就停下脚步,和那桌的朋友抬槓几句,意思意思喝个两杯,他要大家记得吃饱,吃不够再叫,超过帮会预算他会自己贴钱,要大家别顾忌,一定要吃饱喝足。

    碰上熟面孔就多坐会儿,吃那桌几粒花生米,多吃几条毛豆,多聊几句,途中没忘塞小费给上酒的小姐,同时要底下小弟别太超过,要懂分寸,别太为难姊姊们。

    「姊姊们赚钱辛苦,这里是热炒店,不是酒店,你们别要人家做些奇怪的事。」靱哥指着一名小弟颈侧的唇印:「去把那东西洗掉,吃饭和寻芳搞不清楚?」

    「对不起靱哥!我马上去洗!」那名小弟立刻鞠躬,接着往厕所方向跑去。

    「你也是,要抽菸到外头,饭桌上熏的乱七八糟,也不想想身旁的弟兄会吃到你的菸灰?」靱哥一指朝外。

    「抱歉靱哥!等??等我回来敬你一杯!」那名小弟屁股夹着菸尾朝外衝。

    靱哥无奈一叹,感叹帮里的晚辈越来越不懂规矩。

    想当年创帮初期没一个成员吃得饱,好不容易边境会壮大了,招牌掛起来了,帮会经营得有声有色,却也因为名气引来不少好战份子。

    好战不打紧,重点是生活奢靡,行为不检点,年轻一辈老爱扛着招牌欺压弱势。

    一旁的亲信不禁低声,他出于善意提醒:「靱哥,今天难得过生日,还要大家这么拘谨?」

    另一名亲信小声附和,他们跟随大哥的脚步:「对啊靱哥,难得的日子就让大家放松点吧?」

    「要放松也是我放松吧?搞不清楚谁是寿星?」靱哥没有生气,他语气平淡:「过度拘谨跟守规矩是两码事,成员走在外面就是边境会的招牌,今天在这里为难姊姊们,也不想想我们人一走,人家会把我们传得多难听?」

    吃饭时,靱哥会暗自观察底下小弟,饭桌上能看出很多事,人一醉更是本性外露。

    他刚才就注意到几名小弟要酒促献吻才愿意买酒,要不是今天过生日,这种胁迫弱者的行为他早开扁了。

    作为黑帮,靱哥不会说自己多上道多正义,但黑道也有黑道该守的规矩,帮会更有帮会的坚持。

    靱哥停下脚步,要其中一名亲信为他添酒:「敢问边境会的全名?」

    「边境英雄会。」亲信为靱哥倒酒。

    「要女子献吻才买酒,这种行为英雄吗?」靱哥二问。

    「??一点也不。」亲信为靱哥添满酒:「靱哥别生气,大家可能是喝开了才玩到忘我,我相信下面人对姊姊们没有恶意。」

    「但愿如此。」靱哥用鼻子叹息,在他看来很多晚辈根本没饿过肚子,入帮时恰巧是帮会的鼎盛时期,才敢如此嚣张:「玩归玩,玩过头我一样教训。」

    「靱哥息怒,最近加入的小伙子是贪玩了点没错,但他们很能打,个个都是战力。」另一名亲信试图为帮会新血说情。

    「要说能打,异天门不能打?拾荒者不能打?真要论能打,有原子星能打?」靱哥心头涌上些许怒气:「只论打架,徒论胜负,那我们和爱耍阴招的异天门有何不同?」

    就怕大哥发怒,添酒的亲信只管顺着话讲:「靱哥说的是,我找时间再去和底下人疏通,要他们把人管好。」

    老生常谈,点到为止,靱哥也不喜欢嘮叨,他也知道底下人不喜欢听老人家囉哩八唆。

    靱哥继续他的巡场,期间内,持酒的亲信又开了两瓶酒,连喝数瓶的靱哥脚步依然稳健,从头到尾都没要亲信为他挡酒。

    随后,终于来到最后一间包厢,殊不知前脚还没踏进去,靱哥半个帮会成员都还没看到,就见老闆娘从包厢里踏出,她双手奉上帐单。

    「彰大哥生日快乐!今天真是谢谢彰大哥捧场,这是追加的帐单,再麻烦大哥了,谢谢!谢谢彰大哥!」矮小的老闆娘激动握起靱哥双手,她连续鞠躬五次后才离开。

    靱哥拿起帐单过目,金额比预想的超标许多,而且多出来的款项都来自这最后一间包厢。

    「怪了,我记得当初没订这间包厢啊。」一名亲信疑惑搔头。

    「他奶奶的,也吃太多了吧?」另一名亲信傻眼。

    从帐目看去,这间包厢没叫半瓶酒,但饭菜一整个吃爆,整本菜单来一轮,叫菜叫到宇宙爆炸。

    「无所谓,反正答案就在里头。」倒也不是钱的问题,这点钱靱哥也愿意掏,重点是为谁掏。

    推开包厢门,进到包厢里就见大圆桌上挤满菜盘,桌边堆满空盘,椅脚边躺着几罐喝空的汽水瓶。

    一名少年盘腿坐在椅子上,他捧着大饭锅,用饭勺大口扒饭,配菜方式不是用筷子夹菜,而是将整盘沙茶炒牛肉倒进饭锅里,和大锅白饭搅和吃,相当豪迈。

    见金主入室,少年并未停下狼吞虎嚥,他完全把进入包厢的彰靱当空气,只管大肆咀嚼食物,吃他妈的霸王餐,毫不害臊。

    少年身穿边境会的暴走服,想当然是从店外随便一架重机上摸来的,偷干一件帮会制服,趁乱摸进热炒店的隐密包厢,享受一顿免费大餐,小屁孩的如意算盘。

    靱哥还没生气,他身旁的亲信就看不下去,人已捲起袖子,准备开揍:「操!敢在靱哥的庆生会上吃霸王餐!等着把内脏吐出来吧!」

    少年不予理会,他拿起大汤勺,牛饮煲汤,根本把热炒店当自己家。

    眼看亲信跨出前脚,靱哥淡定地伸手拦阻,要弟兄先缓缓:「我这冤大头都没说话了,你急什么?」

    「可是靱哥??」

    「没事,不过是顿饭,又不是请不起。」

    作为大人,靱哥不想跟孩子计较,他要左右护法先站一旁看着。

    靱哥凑向圆桌,他拉开少年身旁的椅子,就这么悠悠坐下来,坐在那名吃人够够的野小孩旁,更为自己添了杯汽水。

    见「自己的」饮料被人倒走一杯,满嘴饭粒的少年忍不住皱眉。

    「掏钱的是我,喝杯饮料不为过吧?」靱哥凝视杯中浮起的泡泡:「要人家请吃饭可以,好歹说声谢谢?」

    「我没要你请我吃饭啊。」少年边嚼边说,口齿不清。

    「所以这本帐单你要付?」靱哥拿起爆表的帐单夹。

    「没要付啊。」少年一脸理所当然,他欠揍的回话方式令一旁的亲信飆青筋。

    「你不付,那谁付?」

    「谁管他啊,反正不是我付。」

    「你穿着偷来的帮会制服,潜进来吃霸王餐,不就摆明要我付?」靱哥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也可以不付啊,我又没有逼你付。」少年自顾自的谈吐狗屁不通的屁孩逻辑:「反正我没钱,我吃完屁股拍拍就要走了。」

    「那你不付,我也不付,我们都吃饱拍拍屁股闪人,那样店家不是很可怜?」

    「谁管他啊,反正不是我可怜。」少年撕扯酥炸排骨,满嘴干话,满嘴油腻。

    瞧这话怎么说的,可真是比黑帮还混蛋的臭小鬼。

    少年的连番干话令一旁观望的亲信下巴微张,靱哥难忍笑嘴角上扬:「小朋友,你这么说话让叔叔很没面子,今天是叔叔的生日,叔叔心情好,也愿意请小孩子吃喝,但给别人请总该说声谢谢吧?」

    靱哥话到这里,包厢外已传来阵阵脚步,弟兄们一时找不到大哥,这回全找到这间包厢。

    帮会的人这都挤在外头看戏,人们窃窃私语,都在谈论打哪来的小鬼敢骑到靱哥头上?什么饭不吃,居然敢在边境会干部的庆生会上吃霸王餐?是活腻了不成?

    本以为见到大排场,少年会知难而退,想不到他依然故我,还反过来对金主吐了句:「你才该跟我说谢谢。」

    「我请你吃饭还要跟你说谢谢?」靱哥又笑了,他倒想听听这孩子又能道出什么奇葩处世之道:「怎么说?」

    「我知道你是寿星才偷偷摸摸进来吃饭,人家过生日还把人打到掛彩,那种事太坏,我干不来。」少年十分认真地谈吐干话,严肃表明自己脑子没坏,他打从心底将自己的处世哲学视为真理:「你要不是寿星,我会直接走进来大吃特吃,然后你和你的猪朋狗友就会翻脸,然后我就会把你们通通干趴,继续享用我的霸王餐,所以你才该谢谢我。」

    包厢外的弟兄纷纷错愕,靱哥则捧腹大笑,什么跟什么啊?

    活了一把年纪,都活到四十岁了,还是头次听到这么歪的大道理,喔不,是大歪理。

    这已经不是霸道无理,眼前这名恶童根本把自己看作天皇老子,真的是超级敢说,什么屁话都敢放。

    靱哥笑到眼角泛泪:「所以我该谢谢你没揍我?谢谢你给我留情面?」

    「一点也没错。」恶棍少年满意点头,一副「很高兴你能理解、你终于弄明白是非了」的那种嘴脸。

    有趣归有趣,靱哥本不想跟这无厘头的恶童计较,但帮会的面子还是得顾。

    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在边境会的招牌上涂鸦,这件事要传出去,江湖上的人会如何评论?

    何况自己当大哥的,总不能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出糗。好端端过生日,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薛了一顿饱的,他这干部的面子往哪摆?

    机会也给过很多次,是这小鬼不愿走下台阶。

    敬酒不吃,就只能吃拳头了。

    「看来叔叔只能代替你父母,教你点礼貌了。」靱哥有些无奈,他其实不想对孩子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