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晓得吗?我、我还以为大哥是来帮和真哥报仇的呢!」辉快速描述了一下他先前看到和真腹部被幽香使鞭刺穿后从山崖掉下去的景象,尔后又话锋一转:「听闻您脱离暗杀队还当上护法的消息,大伙儿不知道有多惊讶。一直以来我们只有当傀儡任人使唤的份,小林泉起而抗之的传说振奋了多少后辈早已死去的心。和真哥……这些年都在默默寻找推翻师傅们的时机,一面吸收跟培训想离开这里的门生,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要不是最后幽香突然冒出来搅局,我们本来可以……」辉垂头丧气,想到被害死的同门,话已经讲不下去。
泉彷彿遭到雷击,脸上血色全无。和真什么也没说,他还当师兄找上自己是真的退无可退才仗着往日同门情谊冒险赌上一把。这么多年过去了,泉完全没有想过再去关心遗留在这里的人,以为入了南院成了护法之后,从此跟过往一刀两断。晴华人还在世的时候他还有藉口,为帮姑娘做事他无馀力再去管那些棘手的破事,而在花仙换人之后他只有变得更加冷漠,再没费心留意任何人事物。
晴奈每每欲言又止的神情自脑中闪过,一直以来他都拿她莫可奈何却又放任的态度来当挡箭牌,说服自己还能继续为晴华哀悼。
至今以来他错过了多少拯救别人的机会?
名为护法,到头来却什么人也没保护到吗?
「该死……」小林泉,你真他妈的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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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紧闭着双眼,因为深怕瞧到窜动的景色,一个不小心松手摔下去。竹嗣选中的是一匹温驯的栗色牝马,看起来乖巧安静,但我见他牵出厩时还是下意识退了几步。路程颠簸,何况又是双人共骑,现在坐在后头的我只能死命地抱着他的腰,脑里尽量不去想我人就在马上的事情。
「奈奈,若是平常我会很开心,可是我快被你搂到不能呼吸了。」手持韁绳的他有些困苦地喘着气,我只好稍微控制一下在急流里攀住浮木的力道。「抱歉。」骑马很花力气,要是害他分神还真有点危险……只能先这样说服自己了。
过没多久,牝马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发现我们正沿着一条翠绿的小溪往上游方向走。「如果和真画的地图没错,渡溪之后再走一段就会进入基地了。」竹嗣一边张望着四周,似在寻找远处有无房舍的影子。
「你到现在还在怀疑他啊?」我问。
他向后瞟了我一眼。「你不觉得泉跟他有几分相似吗?」
「啊?」
「都是会把话闷在心里的类型。」他嗤了一声,表明了自己极不认同的立场:「或许是自认为贴心吧,还是想独自承担我也不晓得,但有时会造成别人大大的麻烦。」
我「哦」了一声,讥道:「像你那样坦诚相见就挺好的?」
「我可不是对所有人都比照办理的。」竹嗣语调轻快,我能想像他此刻脸上正带着笑。「你想听我说几次都行,我是真心喜欢你,晴奈。这份心意天地为证日月为鑑,生死与共永不背叛,要钦点护法的话你除了我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该说这人是狡猾过头吗,语末还不忘推销自己一下,期待有朝一日我把目光全放在他身上。竹嗣的命花是洁白的芍药,这种高贵优雅的花虽然不若玫瑰那样带着热烈的爱意,却也饱含一个人真诚的恋慕心情。「心有所属、情有独钟」就是芍药着名的花语了。
我其实不记得竹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停地对我表明心意的。我的母亲小林晴子跟竹嗣的母亲林香长年交好,两家是世交,住屋又紧临着彼此,再加上竹嗣的年纪只小了我跟晴华一岁,顺着青梅竹马的身分一起长大便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虽然他生来因为体弱造成幼年饱受黑色曼陀罗所苦,不过也总算是挺过去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在我成为花仙之后,他的心情就跟摊在阳光下一样赤裸吧,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人示爱的招数跟频率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欸,林竹嗣,我俩连成年礼的边都还没碰到呢。人生这么长,你怎能确定你以后不会喜欢上别人?」二八芳年说快也快了。虽然再过一年多也不会有人送我诫花,不过亲朋好友年年庆生的习俗还是有的。
他沉默了一会,才徐徐地道:「……你那对神奇的眼睛看不出来吗?我的命花是为你而开的。」
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我一时心血来潮,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咧嘴一笑,于耳边悄声低语:「那你怎知我不会喜欢上别人?」
「你──」他恼怒的声音传来,没发现双手将韁绳攥得死紧,惹得牝马躁动不安,竟一个抬腿高高翘起前身。我内心喀噔一声,心中想的最后一句话只有「自作孽不可活」这六个字,随后无助地任着向后滑落的身体脱离马身,掉下去之前还不忘先松开环在竹嗣腰间的手免得他跟我一块遭殃。
我没半点武功底子,悬空之馀只能双手抱头祈祷等下滚了几圈无事。没想到竹嗣反应极快,他在马上一个迅速的回身,伸脚往马腹借力一蹬朝我近身,在空中分毫不差地接住我的身体,最后勉勉强强地至少不是以摔得七荤八素的姿势着地。
他的功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你傻了吗?」俊俏睫毛底下一双红中带紫的美目瞇起,竹嗣先用眼神狠狠地修理了我一顿,才把我自怀中轻轻放下。我垂着眸不敢说话,只能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博取同情,尔后听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没受伤吧?」
「没事,我──」我见牝马因为他那一踢开始向前奔跑,正要提醒赶快把坐骑追回要紧,一个惊悚的画面却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我只看到青线闪过的瞬间,然后那隻栗色的马儿就在下一秒发出凄厉的哀鸣裂成两半,鲜血喷得草地乍然失色。
在小林家,虐马杀马的罪是很重的。这个对全族而言的常识竟然如此轻易被人打破,就算是怪事看尽的我也控制不住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身旁的竹嗣亦同,脸瞬间黑了大半。
「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两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鬼。」她的语气充满不屑,人踩在牝马的尸体上,一双狠毒的眼睛打量着我们。以血编织而成的赤红和服与周遭的风景格格不入,刺眼的顏色把金黄色的腰带都给比了下去,唯身上几处有疑似被利器划破的痕跡,露出底下带伤的雪白肌肤。眉下艷丽的眼妆添了几分成熟韵味,却掩盖不住对方正值鲜花盛开的妙龄。
我死盯着她身上如鬼魅般无从捉摸的命花,喉咙有些乾涩地开口:「白罌粟……」竹嗣闻言猛然瞪大眼睛瞧了我一眼,随即抽出腰间的竹伞跨步挡在我前面。
她听到我的声音脸色骤变,语气似有愤怒,啐了一口后恶狠狠地道:「花仙!」可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别说要和对方结下樑子。目前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她便是那位让和真记忆受损的始作俑者,而且从方才斩马的态度来看,此人绝非善类。
我瞄到她手持长鞭的另一隻手抓着一把铁扇,突然觉得呼吸一阵困难,因我知道那是该物主人从不离身的称手武器。「你把泉怎么了?」我颤颤巍巍地开口,不愿去想过往的噩梦可能再一次发生。
「你说呢?」她笑了笑,将铁扇甩到我面前,上头沾了不知属于何人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