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马日的(2 / 2)

    “付什么钱?”当初差点哭鼻子的彭副校长以天真无邪的口气问道。

    李克梅被呛的差点要咽气。

    人性就是这样,总是容易滋生仇恨之心,而对他人的给予和善意却从来都是漠视淡忘的。彭副校长也不例外,在这段时间内,他自作聪明的做了一些补救措施,大概是以为自己做的很漂亮,所以面对李克梅发出的威胁,他一次次以他最挚爱女儿的名义,向至高无上的老天爷发誓他是清白的。

    李克梅不想再纠缠,于是他把价码直接降到了五万美金,但彭副校长依旧不买账。

    彭副校长告诉李克梅,实际上他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虽然掛个副校长的头衔,但有名无实,根本就没人买他的帐,他还嗔怪李克梅为什么不去找校长或者其他副校长,因为那些傢伙才是真正肥的流油的大鱼,而他那个所谓资金清单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李克梅不相信,儘管可以去调查。

    至于那些女人,彭副校长也有好多苦衷,他是这样解释的,“那些女人特别物质,总是不停的索取,这让我的日子过的是捉襟见肘,当然了,我跟她们也只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大家都是男人,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

    此外,彭副校长还把李克梅当作可以信赖的好朋友,控诉他那疑神疑鬼老爱闹个鸡飞狗跳的前妻,倾诉他离婚后独自抚养小红的巨大压力,最后,彭副校长以真挚的口气表示,说如果李克梅手头确实比较拮据的话,他可以借一万美金来周转救济,他还特别强调,作为朋友,李克梅完全没必要再写什么借条。

    彭副校长大概以为李克梅没有计算过他的家底似的,不算那些房產、股票、债券,光一个乌市商业银行的帐户里就躺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三百多万的现金,可他居然青天白日的瞪着眼说瞎话,还好意思哭穷,真是无耻之尤,人神都他妈的要共愤。

    此后,当李克梅再给彭副校长打电话的时候,彭副校长不是不接电话,就是接了电话也是嬉皮笑脸的,有一次,他甚至暗示他对通话做了录音,而且他还委婉的表示,说能坐上乌市师范大学副校长这个位置,他也是有些背景的。

    至此,李克梅再也无法掩饰他对彭副校长的厌恶了,这个人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可救药。

    虽说安普惠和彭副校长这些傢伙确实非常的讨厌,但做生意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有赢有输,有时赚的多些,有时赚的少些,即使中间有些磕磕碰碰,但总体而言还说的过去,可是,要是你碰到一些不讲理的疯子,那你只能是祈祷老天爷保佑,自求多福了。

    像当初乌斯曼公司那个杨总,他又是掐李克梅的脖子,又是把李克梅压在地下当马骑,真是别提有多过分了,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每每想起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在林芳面前四蹄乱蹬,李克梅就心如刀绞。

    新年过后,李克梅跑了一趟牡丹省,去看望那里的一位汪姓局长,本来他是打算从汪局长那里借个一百万花花的,但天知道那位汪局长当时是怎么想的,大概是一时糊涂吧,趁着李克梅不注意,他一棒子把李克梅敲昏,接着就把李克梅转移拘禁到一间黑咕隆咚的地下室里。等李克梅清醒过来,他发现汪局长居然买来了锯子、切片机、还有汽油,那架势显然是要把他分尸,然后再挫骨扬灰。

    “真的不至于。”李克梅只得反復劝解汪局长,“万事好商量,杀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因为有很多人都知道我在你这里。”但汪局长就像中了邪一样,他死活不听李克梅的解释。

    那天,就在李克梅的魂魄渐行渐远的时候,埃尔伯和马东及时打来了电话,他们先是给汪局长展示了他们录製的汪局长这边的现场视频,接着又给汪局长的帐户转了十万块,并且再三保证,说今后再也不找汪局长的麻烦,终于,汪局长恢復了正常。

    谢天谢地,谢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谢谢救苦救难的释迦牟尼佛。

    劫后馀生,这让李克梅好长时间都惊魂未定,在考虑良久之后,他决定再也不上门拜访客户了,转而开始用电话和邮件的方式和客户直接交流,但就像早些解释过的那样,客户对李克梅电话上的通牒根本就不当回事,从汪局长那儿回来都三个月了,但李克梅还一笔生意都没谈成。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今天,李克梅决定找个软柿子捏捏。

    调整好情绪,李克梅打通了西京同协医院国有资產处霍处长的电话,从资料看,这位霍处长还是个年轻人,不用说,年轻人经验相对匱乏,很有可能李克梅咋呼一下,再恫吓俩声,他就吓的抖若筛糠,继而就痛哭流涕的跪下来,头磕的像捣蒜似的求饶。

    “在同协医院购买美国伯纳德公司核磁共振仪的交易中,你收受了伯纳德公司六万美金,我们正考虑是否举报此犯罪行为。”李克梅的语调相当之严厉,不过话说至此,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在李克梅看来,说话其实是一门艺术,真的是有很多讲究的,像他在此稍做停顿就是为了提升语言说服的效果,让霍处长对恐惧和绝望的体验更加充分,接下来,他会在语气上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就像和煦温柔的春风一样,他会说,“霍处长,不要害怕,如果你给我三万美金的话,我们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

    但怪事发生了,根本就不给李克梅再开口的机会,霍处长抢先说道,“廉政办公室的分机电话是7341,赶快打过去,否则呆会就下班了,7341,记住了吗。”

    “7341,记住了。”李克梅答道。

    丝毫不顾及李克梅的感受,霍处长啪的一声掛掉了电话,这让电话这一端的李克梅呆若木鸡。

    以往,在每次面对新的客户的时候,李克梅都要为各种的可能和不测事件做好充分的准备,藉此,他才可以做到有的放矢,这大概就是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吧。但是,今天霍处长的反应又一次大大超出了李克梅的预期,没有预想中的抖若筛糠,没有跪地求饶,霍处长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李克梅给打发走了,表现的非常从容且镇定,这让李克梅精心准备的许多雄文美句完全无从表现,此外,还有许多彰显聪明才智的精妙策略根本就无处发挥。

    这太不合情理了,李克梅非常的迷惑,他甚至于开始怀疑,是他自己提前给霍处长打过招呼,告诉对方,说在那个时间点有那么一个电话,否则,霍处长真的没有理由应对的这么轻松自如啊。

    恼恨至极,李克梅真的拨打了廉政办公室的电话,在那一刻,他的心怦怦直跳,那感觉就像是他自己收受了贿赂,而别人正在以此来要胁他。

    电话接通后,李克梅刚想要陈述举报内容,对方就很不耐烦的打断李克梅,让李克梅用书面形式把举报信发送到医院纪检处的电子邮箱,然后就问李克梅还有没有其他事,因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李克梅很不好意思,他忙不迭的说了一声打扰,然后就急忙掛断了电话。

    一不做二不休,按照网上提供的电子邮箱地址,李克梅当即就把举报霍处长的资料发了出去,但是很快他的邮箱就有提示资讯说邮件发送失败,因为对方邮箱空间已满。即刻,李克梅让埃尔伯破解了医院廉政办公室电子邮箱的密码,等他登陆上去一看,里面满满登登的全是未读邮件,前后跨度居然有好几年。

    “这他妈的算哪门子事啊。”不知怎么搞的,李克梅突然间很想哭,但又哭不出来,最后,他像发了疯似的把他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一遍。

    在打砸之后,阴沉着脸,李克梅又拿起了电话,这次他打给了水仙市一家煤炭公司的王董事长,“王董事长你好,你在招标活动中收受了美国赛德门多公司八万美金的商业贿赂,如果你愿意打给我们三万美金的话,我们将万分感激,做为回馈,我们将永远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凭良心讲,李克梅的话礼貌得体,真的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板马日的。”王董事长径直掛掉了电话。

    虽然李克梅以前从未听过这句话,但谁都知道它是骂人的。因为电话开了免提,在远程控制上一直在听李克梅打电话的埃尔伯在他那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李克梅则拿着电话尷尬的站在房子中间,羞臊的脸都红了。

    “老天爷那,这都是什么世道啊。”过了好一会,李克梅终于回味了过来,拖曳着悲愴的音调,他高高的举起右拳,“革命,革命,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