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重重关上,隔绝了依尔,隔绝了两个连遥遥相望都成了奢侈的恋人。
在那之后,依尔再也没见过皮耶。
他浑浑噩噩的在角落里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他脑中依旧清晰的放映着,巫师当眾说破他和皮耶的关係时,世界在眼前碎裂的无助。
他就像失去母亲的雏鸟,无法飞翔,只能待在原地,藏起自己,苟活一天是一天。
※※※
这天,南门老爷离世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同时,这也是依尔第二次与死亡二字如此的接近。
第一次,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第二次,他失去了曾经的恩人。
依尔的父亲离世时,他悲慟交加,心底宛如被掏空一般茫然无措。
然而这回,除了震惊以外,蛆虫似的啃食正在腐蚀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受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悚然的喜悦。
塞尔……是不是能够来找他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缓缓抬起了头,昔日那个清秀灵动的少年如今瘦骨嶙峋,脸颊的凹陷使得双眼格外突出。
依尔的发丝细柔如丝绸,以前在皮耶的照料之下,那披在脖颈上的褐发总是璀璨耀眼,可是眼下却已然是枯躁的一头蓬乱,根本看不出曾经的美丽。
依尔泛着血丝的眼睛转了转,然后他疯了似的笑了起来,尤自回盪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孤独凄凉。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依尔日日夜夜望着门扉,然而他却没有等来那个人。
打破他寧静世界的,只有南门新任老爷即将娶亲的消息。
那晚,依尔直愣愣的看着刻有屋落南门家纹的马车从他家门前驶过,在一个拐角后就这么停在了后院的围墙外。
马车上随风飘扬的布帘就像在嘲笑他落空的希望。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再一次崩塌。
※※※
本以为南门娶亲只需要经歷这么一次,依尔甚至都已经快要说服自己放弃,但是一个月后,分秒不差的,那辆马车再次出现,停靠在了那个对于他而言过度惹眼的地方。
他再也忍受不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扰了家禽,牠们慌乱的逃窜着却被围栏困在原地,只能徬徨的张望。
依尔把屠宰用的刀藏在了袖子里,他胡乱翻身出后院,也不顾身上被擦破了皮,只是本能般的走着,彷彿目标坚定,实则行尸走肉。
等他回过神来,他正站在灯红酒绿的红楼底下。
里头声哗喧闹,他突然很想破坏那一切,让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坠入深渊。
依尔的脚步拖沓,一步步都绵延无限,他彷彿置身云朵之上,又宛如在沟壑中举步。
华美的灯笼在酒楼外围了一圈,看起来是那样广大无边,但依尔的内心却是意外的平静。
入席后,他的周围尽是一些与他身分相仿的平民,而那些高官华贵则围绕在了舞台周围。
他看着,舞台上的女子优雅舞袖,一次又一次的翩然踏步,在情感堆叠的至高处替表演画下一道彭湃的落幕,回盪着久久不能停歇。
然而只有依尔注意到了,在擂鼓的掌声之中,女人被掌柜的拉到了后门,没多久后,一个身着长袍的男人也在下人的引领下走向同样的地方。
依尔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之后,他在陈旧旅馆的后巷等了许久,确切的时间他没有详细计算,只知道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平静,脑中将一直以来父亲支解那些猪仔的画面回想了无数次。
他确信自己不会失手。
然后,他看见那个女人,衣衫襤褸脚步蹣跚的一路跌撞而出。
「你需要帮忙吗?」在递出手帕的同时,他如是对女人问道。
※※※
血腥味瀰漫着,依尔却觉得如此愜意,他拖着尸体回到了后院,马车依旧在那里。
他不知道塞尔在等谁,那个有幸走上马车的新娘究竟是谁?
但他决定替曾经的恋人作个媒。
他把酒楼红牌的尸首扔上了马车。
只见驾马的车夫身体一颤,对于突如其来的动静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是秉持着长年的训练,他没有回头,只是在确认动静停止后缓缓驱起了马车,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依尔望向无月的夜晚里格外寂寥的街道,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
之后的每一个月,马车都会如时出现,就像约定好了似的,依尔会在那个被黑幕笼罩的深夜里找寻他认为合适的女子,把她们送上马车,成全一次又一次他望而不及的婚礼。
回到房间里,他打开衣柜拿出里头唯一的一件华服。
只有当这时,他才会把镜子搬出来。
看着身穿嫁衣的自己,想起方才马车蹄蹄的画面,就彷彿出嫁的便是他自己。
他就是塞尔的新娘。
是皮耶.塞尔明媒正娶的恋人。
笑着笑着,他哭了。
崩溃的像是失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