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紧揣着那个黝黑的叶状物。如果留意观察的话,会发现「叶脉」的另一侧隐约地透露出冰凉的金属反光。
除了最初的那几个声响之后,室外恢復了寧静。
但男子知道,这不意味着对方的消失。
(是在试探我的下一步吗……)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剎那之间,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腥臭、刀剑之间的敲击、人声的吶喊与惨叫、流淌在嘴角边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的咸味,划过肉体与骨骼反馈到手中的触感──
他感到一阵晕眩及噁心,但旋即闭上双眼,缓缓调整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与心跳。
再度睁开眼睛时,那双瞳孔已经是如深渊般毫无生气的漆黑。
男子一鼓作气从二楼的栏杆翻身跃上了覆盖着茅草与红瓦的屋顶,大概只有潜藏在屋簷深处的老鼠才能察觉到这股动静。儘管因为是直接从卧室出来,他只能赤足踩在有些扎脚的破旧斜面屋顶上,但也或许是这种微弱的刺痛感,让他回想起在山林奔跑战斗的岁月──以及提醒他,「这次」不是幻觉。
──不会是幻觉。不应该是幻觉。不可能是幻觉。踩在屋脊上的每一步都在推翻心底深处的质疑。平常不绝于耳的虫鸣与蛙嘓在此时保持静默,异常寂静的黑夜亦印证他的判断:一定有东西──而且不是一般的动物──闯进了农庄。
缓步踏在屋脊,他无声地移动到了主屋的东北角,凭藉着下弦月的照射,男子在果树之间看见了那个可疑的身影。
手中那块黝黑的叶状物静静地被他用单手拇指弹了开来,呈现出一柄微弯、状似「く」字型的单刃刀:帕特斯兰刀,產自位于王国与「欧露穆柴」边境的城镇?帕特斯兰底亚,是当地人参考魔族使用的武器并结合传统工艺所製成的折叠刀。因其使用特殊材质、数年才能锻鍊出一把,并具备精巧的弹簧机关,且只有特定的资格才能购买,使这种刀不仅是名闻遐邇珍贵的逸品、更有象徵身分与地位的作用──
但,在这名男子眼中,刀只是刀。无论是经过怎样的工艺或是标上多少价码,都仅仅是终结任何「生命体」的工具。
他悄然移动到最接近对方的位置。
目标没有任何动作,无法确认对方是担心自己形跡败露于是暂且停止行动,还是已经准备蹲点埋伏,静待突袭的时刻──只可惜对方没有察觉到自己不是猎人,而是猎物。
──被踩踏的落叶树枝倏然打破了月色下的寂静。
一道银白的闪光划破凝重的空气。
──没有任何触感反弹到他的手中。
男子原本预想受过专业训练的敌人,必然在听到自己的落地声后会起身反击,那么刀锋就会正好落在敌方的咽喉──现实却出乎预料。他赶忙用脚跟顿地,向后弹跳了三步并半蹲地把刀刃架在自己的下頷前方,另一手护在心窝旁,随时可防卫及迎击。。
只有夜风轻柔地吹过男子与对方之间的果树丛。
他咬了咬牙,紧蹙着眉头。他很肯定,「这次」确实是有什么东西闯入了农庄,并且就在那片还没结果的番茄园里。一道划过自己脸庞的冷汗,却又像是嘲讽着他自以为是的判断──在早已结束的战争之前就根植于心底的「诅咒」。
心底油然而生的焦躁使他失去了到刚才为止的理性与冷静。男子粗暴地大步迈向番茄园,彷彿打算折断所有枝叶与棚架,翻动着茂密的树叶朝着那个不明物体突进。
有东西。「这一次」是真的有东西。他看着树丛底下的黑影,像是在心中的另一个自我骄傲地宣示胜利。
不过即使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个物体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让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悵感与困惑──是不是心底还有一个自己,渴望着肾上腺素激增的快感与溅入鼻腔的血腥味?
保险起见,他没有收起摺叠刀,也不再犹疑,直接蹲到那个物体的旁边一探究竟──
──一个小孩。虽然身上满是污垢,残破的布料也很难说那些算是衣物,但很明显是一个未成年的儿童,蜷曲在地上。
他立刻往对方的颈部伸指探索:有脉搏。不过除此之外,那孩子的反应就跟一具尸体也差不了太多了。
男子收起刀,将这名小小的入侵者抬进被人称「暗黑山林农庄」的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