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3 捕捉溪流中的「黄金之刀」(2 / 2)

    齐牧露出浅笑:「他还年轻,想做啥都能做。就看娜欧蜜会不会真的『屈尊下嫁』给他了。」

    如果娜欧蜜真的接受了提努斯,凭她的聪明才智,应该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放弃贵族头衔,跟心爱的人隐居在小村庄中,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题。

    ……最大的难题是:娜欧蜜对提努斯一点兴趣也没有。

    齐牧笑着笑着,又不免轻叹一口气:

    「唉,都是随便说说罢了。我们彼此的阶级差太多。姑且不说贵族身分,娜欧蜜不可能从她的刺客家族脱身;提努斯若真找不到头路,还能来我家餐馆当个跑腿的;伊利亚斯是大祭酒属意的大弟子,怎么着都会太殿圣庙当个一官半职;只有队长你最可能跟谷德莲完成梦想:你到近卫骑士团任职,在王都附近买个农庄,轮休时就能跟谷德莲一起在农庄度过。我们六个人在一起生活时间,恐怕也只有这段征途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是如此。

    原本就是为了讨伐魔王而从各界网罗而来的菁英,任务结束后,恐怕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除非他们以消灭魔王的功劳,让国王特别封赏一座让六人都能安稳生活的村子──

    ……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啊、我想起来,谷德莲曾对我说过,你煮的菜比我煮的好吃……这我可不能忍啊,队长。」

    齐牧刻意板起脸来望向珀斯提昂。

    「她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

    「这可不行。说我其他事情比不上别人,我都认了,但料理这事,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赢过我:我老爸跟我老妈。而且我迟早会超越他们。队长,我看我是不得不对你下战帖了。」

    看着齐牧装出一脸凶狠的模样,珀斯提昂也就顺着他的意回答:

    「那好吧。这次征途之后,我们就来好好地比一场。我来准备一桌酒席,招待你来评判,看看你服不服。」

    「哈哈哈,一言为定。」

    齐牧开怀大笑的同时,他的钓竿也有了反应。

    「喔!上鉤了上鉤了,今晚大家有鱼吃了──嘿咻!……嘖,这么小条,还不够塞牙缝……」

    结果那一天,他们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黄金之刀」。

    ※

    男子一手扛着简陋的钓竿,另一手拎着一个桶子及一双木鞋,跟在女孩的身后。

    一进入「暗黑山林」──欧露穆柴跟王国的天然交界处,女孩便脱下了木鞋,赤脚走在满是落叶、砂砾、枯枝的山林地上。

    虽说在溪边的石头上,穿着毫无止滑能力的木鞋是徒增危险,但他没料到女孩这么早就脱下鞋子──说起来,最早在番茄园发现她时,她应该也是赤脚穿过了整片欧露穆柴的山林。

    男子想不起来他以往遭遇过的魔族有没有穿鞋子──如果没印象的话,那么应该是「没有」吧。这就像有些对蛇类特别专门的人会指出:只要看蛇腹的鳞片是单片还是双片就能判断有没有毒;然而多数人一看到蛇就会避而远之,哪会看蛇腹的鳞片?

    在山林中遇到魔族,不是逃跑就是与对方拚个你死我活,哪还管对方有没有穿鞋?

    距离农庄不远处有一条宽度不窄、深度适宜的野溪。溪流的下游,与其他溪流匯集成的小河,就是邻村「密斯庇科村」赖以为生的灌溉渠道。

    男子通常会在入冬前到这条野溪补一些溪虾、钓几条鯽鱼或山鰱,但他从未见过「黄金之刀」──「呀玉」。

    溪流中间有一排男子以前用几块表面平坦的石块,铺成横渡溪流的石路。也是因为有那些岩石提供庇护,石块底下经常有溪虾或一些小鱼聚集。女孩在踏上石路后,果断地撩起裙襬往上反摺,让男子吃了一惊:她将反摺上来的裙襬固定在腰带上,一双玉腿展露无遗,丝毫不在意走光的风险,直接走入水流相对湍急、深度超过她大腿中段的溪水中。

    为避免她发生任何意外,男子也跟着走到石板路上,观察女孩的举止。

    她把手中的竹篓暂时搁到两个岩石的中间,使其不会被水流冲走:男子原本以为她要用从菜园里抓到的青虫当饵,未料在走进山林后,女孩便随手往一旁的树丛,将那一条条蠕虫扔入其中,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竹篓。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男子只见她微微前倾着上半身,面向上游,佇立在溪流中央。

    女孩一动也不动,有如从亙古以前就耸立在溪中的矮石一般;男子甚至怀疑她还有没有在呼吸。他自己用着简陋的钓竿,往下游拋竿,试看看能不能钓到一些什么东西;不过还是出于担心,他把钓竿压在大腿下,侧身紧盯着女孩。

    正当男子等的有些犯睏时,忽然间,男子甚至没有看清楚女孩的动作,只见她双手朝溪水里一攫,一道金光便被女孩扔入一旁的竹篓中。

    男子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女孩又抓到了另外一条同样有着金色光芒的鱼,扔入竹篓。

    他站起身远眺女孩的行径,只发现她将双手从手腕至手臂都浸泡在溪流中,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自然存在于溪流中的石缝一样。一旦那种腹部呈金色、宛如短刀一般的「呀玉」通过女孩的双手之间,她就把手臂一夹,鱼身向后滑入她的掌心内,于是又一尾被她扔进竹篓。

    难怪说是用「抓」而不是用「钓」……以这种捕鱼效率,一个早上抓到十几条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就在抓到第四尾「呀玉」后,女孩将竹篓捧靠在自己腰间,涉水缓步朝男子走了回来。

    「应该够了。」她一边说道,一边走上石路,把系到腰带上的裙摆放了下来,显然没有再下水的打算。

    「不多抓一点吗?也许可以当成晚餐?」

    看着女孩逕自往回程的路上走,男子急急忙忙地收拾自己的钓桿、桶子,以及女孩的木鞋。

    「如果晚餐想吃的话,再来抓就好了。」

    「……为什么?」对于大半辈子都讲求效率的男子而言,他难以理解为何要浪费时间来回走两趟,而不是一次捕足今晚、甚至晒乾保存都能吃的数量。

    女孩转过身来。她并没有看向男子,而是指向他的后方野溪。

    男子回头一望,只看到有一头水鹿从林间探出头来,走近溪边喝水。

    如果是平常的话,男子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头水鹿;他一边讶异于自己感官能力真的不及女孩,另一方面仍对女孩的行径摸不着头绪。

    「如果我们一直在溪边,牠们就没办法饮水;如果我们一次把呀玉捕过量,靠呀玉维生的大鱼,可能跑去吃别的鱼;由那些鱼啃食的水草就没有办法被清理,一路生长下去,最后整条溪都盖满水草青苔,水里的鱼虾都无法存活。」

    女孩一边朝着农庄前进,一边罕见地长篇大论地解释道。

    「……你想得太夸张了,只不过是多捕几条鱼而已。」

    「不是,」她摇头的同时,绑在耳边的发束也随之摆动:「这是『该亚』。」

    「……『该亚』?」

    面对今天第二个听到的魔族话词汇,男子这次是真的未曾听说过。

    大概知道不经过一番说明,男子是无法理解的,女孩便娓娓道来:

    「鹿太多的话,会吃掉还在发育的嫩芽,就长不成大树;没有大树,就没地方让鸟筑巢;没有鸟,就没办法把种子带到远方,只能落在树下又被鹿吃掉。所以我们要猎鹿。然而鹿变太少的话,熊跟云豹就只能去吃山猪;山猪变少,便没有动物松土,朽木就没办法腐坏,地下的蕈菇就长不出来,以那些为主食的动物就不得不继续找替代的植物,像是给鹿吃的草……」

    女孩微微偏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

    「这就是『该亚』。」

    除了在脑内翻译魔族话之外,男子还必须咀嚼、消化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观念。

    「……所以,『该亚』是神吗?」

    对于男子的提问,女孩摇了摇头:

    「『该亚』就是『该亚』。」

    她抬头望向树林之间的蔚蓝天空:

    「『帕瓦阿苏』赐予我们勇气,『帕塔玛依』教导我们勤劳,『帕帕库帕』啟迪我们智慧,『帕玛图呼』给予我们守护,『库帕玛瓦』劝我们向善,『哈拉努丘』惩罚邪恶,『咆玛拉聂』指导我们创造,『帕玛哈图』带给我们健康,『咆玛拉安』保佑我们丰收,『咆玛拉帕』指引我们狩猎,『席帕奇尼?瓦拉图?华哈奴』带来风、雨、雪及艳阳的变化……我们蒙受眾神的恩典,是因为我们是唯一能够维护『该亚』的存在。」

    听着女孩念出一连串男子从来没接触过的词汇──应该是「魔族」信仰的神灵。

    他试图在脑中整理这一大串话的逻辑:根据女孩的解释,「魔族」之所以拥有魔力,是因为他们被「眾神」赋予了维护「该亚」的使命──

    然而人族讨伐魔族的理由,是圣教的「十二眾神」让人族发现了蕴藏在自己体内的「圣力」及「圣法」,于是拥有正确使用圣法力量的人族,必须承担消灭滥用魔力的魔族。

    处于敌对的双方,彼此拥有不同的立场与见解是很正常的。

    理性上知道必然如此。但男子的情绪却受到的波及而异常紊乱……

    「那么,」

    女孩被男子的提问唤住而停下脚步,侧过身回望佇足不前的她。

    「……砍人头,也是『该亚』吗?」

    看着男子深锁的眉头,女孩没有任何迟疑:

    「对。」

    她深邃却透亮的眼眸直直穿透男子混浊的双目:

    「『目敢』猎杀太多鹿,夷平太多草原,砍伐太多树木,改变太多河道……『目敢』破坏了『该亚』。」

    女孩举出的理由,正如男子所想像的一样。

    然而下一句他从未理解过、但一直在回忆中出现的话,无预警地从女孩口中说出。

    捧着装有四条鱼的竹篓,女孩静静地望着男子:

    「为了维护『该亚』,我们只能『瓦奇达拉巴那督鲁』。」

    【任务等级☆☆☆:捕捉「黄金之刀」《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