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璜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心慌。
不知前因,不晓后果,就连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都是模稜两可。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么,它将成为这么多年来,上千场类似梦境中,最逼真颤慄的一场。
怎么办?
这是哪里?
她醒得来吗?
或许,不该用「醒」这个字眼。
是现在的她到底能不能,找到「出口」。
眼前的状况太未知,一点线索都没有,整整五年的指导员经验在此刻完全无用武之地,千璜焦急难耐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想起,她并不是一个人。
信玖是跟她一起掉下来的。
那傢伙,肯定更能看清现况!
思及此,千璜急匆匆转头,眼神扫了四周一圈,没见到,再扫了一圈,依旧没见到。
她急了,站起身,第三次扫视。
这回,终于见着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子软弱地瘫在绿色猫眼上,那身影,跟前几秒的模样,有极大的不同。
心头生凉,千璜有种不好的预感,连滚带爬扶起那抹身影,凑近一看,十指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孩儿的骨架。
信玖因不明理由,又变得更小了。
他现在的模样,或许已经跟她在「内侧」的年纪相去不远了,都是七、八岁的状态。
局势完全超出掌握,好像有股力量直直抓着她的心脏,把她往死里拽,她呼吸不过来,慌乱焦急之下,只能毫无意义地把信玖抱进怀里,一手撑起他的重量,另一手不断拍打他的脸蛋。
「信玖、信玖,醒醒,醒醒,你到底怎么了啊!」
信玖没有任何动静。
脑中隐隐生出一些猜测,可这些猜测倘若合理,就太荒谬了,她不愿多想。
她只能摇摇他的肩膀,再摇了摇,恼怒抱怨。
「快醒醒!不要装了!你的精神力又没有那么弱!如果那么弱,干嘛要跳下来啊!」
声音回盪在无尽的漆黑中,诡异的绿色猫眼伴随在侧。
「信玖!你醒醒啊!」
黑影缠绕,无声无息,湿黏阴鬱的氛围挟带排山倒海的沮丧浪潮,身体好重,根本使不上力,精神力削弱到尽头,千璜一度无法承受。
「信玖……唉。」
拍打的力道逐渐减弱,她的视线覆上模糊。
不受控的脆弱念头,开始在心头滋长。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为什么她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信玖也是被她拖累的吗?她这么糟糕,真的没问题吗?
她会不会,永远深陷在这里,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与月亮?
百转千回,心力衰竭,鬼影幢幢,「阴影」盘旋,低喃幽怨,声声怨怨,足以耗弱一切强大的精神能量。
如同摩天大楼高的积木塔,抽掉最核心的几块重心,结构惨遭破坏,鏤空且摇摇欲坠,差一步,便会崩落成一盘散沙。
若千璜能拿出平日作为指导员的一半理智,便会清楚知晓,崩坏成这种状态的「内侧」,与「虚空」之间的距离,不过临门一脚。
可少了心智坚定与可依靠的对象,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除此之外,还有阵阵縈绕在四周、低如咒怨的祷告声不断撞入耳里,循序渐进,得寸进尺,极有技巧地逼出心头所有荒凉无措。
「内侧」开始衰败,开始溃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沮丧无尽,她松下肩膀,不再挣扎。
准备放弃之际,一道低如蚊蚋的声音忽然传来。
「……行了,别打了,再打都能去见父亲了,我醒着呢。」
千璜顿了顿,动动手指,试着凝聚一些精神力。
好片刻,才惊喜地审视面前的男孩子,「你还活着?」
信玖没睁眼,「借你吉言。」
过度紧绷的心脏瞬间安定下来。
一放松,顿时觉得全身无力。
她垂着脑袋叹息,「你在搞什么啊?」
「这个先放到一边。」信玖额头,喘了一口气,「千璜,听着,听我说,想着我就好,想着我说的话,其他的,什么能不能出去,这里是哪里,会不会有危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不要想。」
千璜眨了一下眼。
信玖催促,「你有听到吗?」
「……有。」
「做得到吗?」
「……可以。」
「很好,专注,吸气,灌进胸腔,气沉丹田。」
千璜照做。
可是那阵阵的祷告声,如此渗人。
信玖却精准地打断她的思绪,「想到什么都不重要,别管它。吐气,吐乾净。」
她闭着眼,再次听从指令。
「重复五次,分心也无所谓,拉回来就好。普通人一天会產生六千两百个念头,千璜,你是指导员,你知道哪些念头重要,哪些不重要,重要的留下,不重要的丢掉,不要被他们干扰。」
重要的留下,不重要的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