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孩从都到尾,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远一点、再走远一点,别回头,走得愈远愈好。
不能连你也看到、也知道,这个「家」,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此时此刻,空间再度扭曲。
如今的千璜正站在一处静謐的室内中,一排一排的木製长椅沉静立于一尊圣母神像前,室内很安静,建筑很庄严,图像与壁画,洗涤与救赎,各式图腾表述精神依靠,安静沉淀,能够数着心跳,感受跳动幅度。
站了一会儿,隐隐约约,一丝啜泣声縈绕在整洁的厅堂中。
千璜想也没想,随着声音走去。
只见最前排的长椅上,那名女孩缩着小小的身躯,软弱无助地将额头埋在膝盖上。
感觉有人走近,女孩狼狈地抬起头,抹抹脸上的水痕,大眼水汪汪地瞧着千璜。
四目相对。
真实可见。
这是第一次,千璜终于不再觉得这人只是个幻影。
也是第一次,她彻彻底底明白,女孩是真实的,真实存在在这里,真实经歷那些撕裂与纠结。
两人对视许久。
女孩眨了眨眼,开口先问,「你看到了吗?」
千璜下意识点点头。
「姊姊烫伤的那块皮肉,爬满一堆白白胖胖的蛆虫,你也看到了,对吗?」
这回,她不敢动弹。
倒是小女生的眼泪不受控地掉出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这个,她也不知道。
女孩继续质问,「「父亲」干嘛打姊姊?下一个就是我了是吗?到底为什么呀?「父亲」不是要我们相亲相爱,要我们永远在心中保有彼此,要我们永远爱着彼此吗?这么教导我们的「父亲」,为什么可以破坏规则?这又算什么「家」啊!你告诉我啊!嗄?!」
「家」。
「我们家」。
何仁育幼院。
脑中生出杂乱的残影。
千璜看着黑猫,想着莉莉,看着信玖,想着那个为黑猫掉眼泪的男孩子,最后还有,那名走进残暴房门的少女。
那是姊姊。
也是柳女士。
后来的她,是千璜的病患。
她名叫,柳妍。
所以,信玖才会说,她自己的「内侧」,也能替她解惑。
醒悟的瞬间,从脚趾末梢窜至头发根部,千璜身上的每一处部位,阵阵发抖。
长椅上女孩依旧歇斯底里,她重重踩踏地板,哭闹成一团。
「你告诉我啊!我以后怎么办啊?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打扫、一起做饭、一起感谢、一起用餐,偶尔睡前还会有枕头大战,虽然还是有些讨厌的人,可是每天都好快乐啊!」
「你说说看,我以后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像以前一样快乐啊!」
不想记得,那么,忘掉就好。
想要快乐,那么,忘掉就好。
只要忘掉,一切就能回復原状了。
千璜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抽乾了身子,浑身无力,她在女孩面前弯下腰,缓缓的、虔敬的,下跪。
她一直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她一直困惑,为什么这声音会在她身上。
那些信玖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每个瞬间,那些她看着不明所以的每个幻影,那些时候,原来是这样。
在那泪流满面满是防备的姿态下,在那孤单无助愤懣悔恨的面容下,千璜伸手,捧住女孩后脑,额头轻轻贴上她。
「对不起。」
对不起,忘掉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这样勇敢。
谢谢你,给了我后来的无忧无虑。
现在,你跟我一起走吧。
何仁育幼院的,千璜。
小时候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