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千夫所指、首当其衝的千璜,完全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被贴上精神病患这个标籤的一天。
当她身处其外时,可以正义凛然,可以斩钉截铁,口口声声为精神病患努力,就像pha最初的设立宗旨,永远为病人着想,永远付诸自己最大的贡献。
可是身分一转,当她身处其内时,却受到了同样身为pha成员,同样说着会为患者考量的伙伴的指责。
那可是曾经为他喝采的伙伴啊,那可是从来以她为荣的同事啊。
现在,她不过只是多了一个标籤而已,更大一部份,明明就跟原先的自己别无二致。
怎么才一眨眼,一切说法,全都不同了?
安静片刻后,柳妍猛地捶了一下车门,到底忍不了这口气。
她瞇起眼睛,危险地看向刘医生,开口确认,「那是你们的指导员?受过培训的?」
刘医生诚实以对,「是。」
「怎么,不能当指导员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职业,那能当什么?心理师?喔不,不适合,因为也容易被影响,社工师?老师?……诸如此类,是不是都不行?因为这些,通通很容易被其他人影响!」
「我倒想问问这个社会有哪个职业不需要和人群互动,这白痴,偽善成这样,他为什么不乾脆说,精神病患可以成为任何职业,只要不要影响他就好!如果真是这样,要不要全都关起来最好,最不影响别人?」
「pha是怎样?赚着精神病患的治疗费用,满口什么愿景,什么志向,什么再就业,一转头,一桶脏水就倒在精神疾病上,表面一套实际一套,作戏做得跟真的一样,到底谁有病啊!」
是啊,到底有病的,是谁呀?
庆祝成功接触一百位病患的景象还歷歷在目,如今千璜眼中只剩一片狼藉,所有人的面孔全都扭曲成抽象画,声声咒骂縈绕在耳边,恼人非凡。
──你的「内侧」在告诉你,千万不要相信pha。
好烦啊,原来是真的。
信玖说的,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所有冠冕堂皇,所有巧言令色,只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无法感同身受罢了,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原因。
她不过承受一刻便觉摇摇欲坠,而他们,他们何仁小团队的每个人,可是带着这份眼光走了数十年啊。
这种腹背受敌的感觉,让人丝毫不敢放松片刻,就怕又被抓到偶一为之的错误。
这些疾病,到底是谁造成的?
谁,才是正常人?
千璜很混乱。
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她顶着正常清晰的脑袋,却仍旧无法如平常那般俐落乾净地处理情绪和思维。
当她些微回神,便闻一道笑声猛然从她的喉咙间溢出。
银铃般,非常清脆的笑声。
笑声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不仅刘医生和柳妍又再互看了一眼,就连不管世事的莉莉也探头瞧了瞧,机警地窝回信玖身上。
千璜按着嘴角,好片刻才发现自己竟然笑容满面。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这么荒谬的情况,除了笑,她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无奈她还蠢到为何仁小团队拖霍大叔下水的举动忿忿不平。
原来,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归处,不过只个会在危急时后把她推下火坑的地方。
原来,自许为正义的她,到头来,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她的归处是这里,还是那里?
当她被打上精神患者这个标籤时,还有得她选吗?
千璜笑着按了按鼻樑,突然很想见见叶医生。
她想知道,她的师父,费尽心思只为治好她的失忆症的老师,总是把她放得比研究还要重要的老师,那位令人尊敬的精神科医生,对当前局面,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回应。
车依旧平稳的航行在高速公路上。
驾驶座上,刘医生紧握紧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