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六岁就跟了我,说句你一直不爱听的话,你他妈应该是我反革的儿子,商黎明不过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缺荷又算什么东西?我的孩子他们凭什么想扔就扔,想捡就捡,去他妈的!”反革说罢把电子烟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烟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僵得发酸,他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故作嬉皮笑脸地说,“扯淡,你十岁可生不出来我。”
“你也知道我比你大十岁,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烟枪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有几分茫然。
陈栎敏感地觉察到烟枪的情绪,他伸手捏了捏烟枪的后脖颈,触手格外的凉和僵硬。
原来一切镇定自若都是佯装和假象,即使是再洒脱的人,一时也无法接受自己生来的意义……是作为另一个人的储备品。
一个活着的培养皿,养殖着有血有肉、生机勃勃的备用器官,等待屠宰。
烟枪把陈栎放在他后颈上的手拉了下来,却没有松开,而是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虚握在手里。
他的小指硬邦邦得顶在手心里,有些硌人,陈栎本想挣开,但是烟枪的手也那么凉,他一时于心不忍。
握了一会儿,烟枪自觉地松开了,露出了一个相当洒脱的笑容,“别他妈把我说的那么可怜,我一向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老大你不也给我算过吗,我命里逢凶化吉,逍遥自在,想抽烟抽烟,想撒野撒野,爽得很……现在知道老子还真他妈与众不同,不亏!”
这番话更像是说服了自己,他的语气渐渐轻松起来,调侃起反革,“老大你未免有点双标啊……让我们去杀那个义务体美女的时候,你可眼都不眨一下。”
说者无心,却不知听者有多少意。陈栎心里蓦地一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气质独特的义务体美人。
她垂首跪地的死状,似乎在泣诉着生命的不平不公。
义务体,起这个名字的人得有多卑劣无情,强迫一条生命献祭自身器官的行为,竟被叫做“义务”。
即使培育义务体的行为三十年前就被G明令禁止,甚至给出了极为严厉的刑罚,但G却从来没有想过给这些非法诞生的生命一个温巢。义务体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上不属于“自然人”,一生无法作为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拥有完整的“人权”。
陈栎突然烦躁起来,他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血管胀得发疼,突突直跳。
“我从来都双标,我是没杀过人还是没宰过鸡?人人都要我怜悯,世上又有哪只鸡是他妈该死的?”反革毫不犹豫地反呛回去。
“我不是那些虚伪的卫道士,大义凛然,满口众生平等,谁要是让我不达所愿,我枪口就指向谁,没有例外。”
反革紧绷着面孔,一字一顿地继续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一分不可宽恕,每个人,包括我,也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