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知道很多, 但我现在只是个老女人,更关心明天吃些什么。”
“您不想说的,就是我不该知道的。”陈栎说。
“小夜,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的眼里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悲悯之情,“不要害怕,她会保护你。”
陈栎将左手抬起, 有些费力地伸展五指, 他的无名指和小指畸变得厉害, 此刻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停, 他把左手按在桌面上,竟然将桌面敲得“咔哒”作响。
他活了二十六年, 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但他感觉不到害怕,甚至心下一片清明。
只有身体在害怕。
他曾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分庭抗礼,彼此敌对着撕扯他的灵魂——辰茗是否也曾活在这样割裂的躯体中,这个念头是突然闯进他的脑子里,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么想。
“小夜,你一定知道进化论。”老妇人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缓缓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陈栎点了点头。
“我们曾经做过猜想,进化论的对面是消解论,”老妇人说,“消解论,是自然用来平衡这个生态世界的方式。人是智慧生物,擅长制造工具,也擅长记忆、猜疑和统治,所以人类在自然设定中,是寿命有限的生物。”
“世界上还有很多生物,他们的本体无限循环,细胞再生速度极快,享有漫长的寿命,但这样的生物大多没有思维,如果它们学会了记忆、猜疑和统治……”老妇人轻笑了一声,“那人类该变得多么渺小。”
“消解论,消解的是破坏平衡的力量。过于强大的力量会遭到命运的伏诛。”老妇人一字一句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好似斩山伐道,正如道论天机。
“你在说她,也在说我。”陈栎说,他看上去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恍惚。
“对,小夜,我在说她,也在说你。”老妇人说。
“为什么…”陈栎动了动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嘴唇也开始颤抖。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老妇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有很多“为什么”想要问,甚至想要问这个巨大的世界,充满一切,又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为什么给他这么多他不想要的东西。
他从来不想做辰大将军的儿子,普通的过一生没什么不好,做一颗尘土,做一只蜉蝣,也许不甘心,起码死的得容易。
他也不想在跳海之后活下来,如果反革不救他,就此葬身海底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死在那个雨夜,器官在炎症中衰竭,也没什么不好。
辰茗,我受够了。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想不想要,想不想成为,想不想被你选择。
现在告诉他,一切都是命运对他的“伏诛”,一次一次让他濒临死亡,又一次一次把他留在这个世界,像是看不见的两方在博弈。
他的身体是棋盘,底座带针的旗子一颗颗落子,扎得浑身尽是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