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她到现在情绪还是不太稳定,现在有在看医生,我爸也都在家陪着她。」
「那你呢?」
「我很好。」有别于刚刚的犹豫,罗世杰斩钉截铁地说。
「你现在对于世瓔的事,有什么想法?」
罗世杰抬眼,对视到陈卉均那彷彿可以透视一切的眼神,他又别过脸。
「就是人不在了。」
「你的心情呢?」
「……很生气,从那天开始就很生气。」
「为什么会感到生气?」
罗世杰眼神飘向了上方,陈卉欣明白他正在思考着,于是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气她为什么丢下我。」他用着微弱的声音回答。感觉内心似乎有些什么窜出了喉咙,胸口有种赤裸的搔痒感。
「我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但我相信她只是太痛苦,才做这个选择。」
「老师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
「我无法评价她的行为,但如果她当时还能顾及自己以外的事,那她就不会这么做了,最后痛苦还是淹没了她。」
胸口的搔痒感越发剧烈,混杂着各种情绪挤压在胸腔,让他不自觉吞嚥。
「我们是双胞胎,有着相似的外表个性却差很多,不过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罗世杰深吸口气稍作停顿。「她在遗书里向我道歉,因为她生前没有和我分享她的痛苦。我还是无法理解,难道现在这样有比较好吗?」
「我想不管怎样,现在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决定。」
但我不想。罗世杰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尊重、认同或是了解,如果罗世杰做到这些事,他觉得世瓔就要完全离他而去了。他这时才明白,原来世瓔的痛苦变成另一种形式,化身成无法挽回的死亡让他来承受,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分享痛的方式吧。然而这样程度的痛,和她死之前所承受的是一样的吗?
罗世杰摀着嘴,感到有些反胃。「……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说了。」
陈卉均不知何时来到罗世杰身边,轻轻将手盖在他拿着马克杯的手。「有需要聊聊再和我联络,今天就先这样吧。」
「嗯,谢谢老师。」
「要我送你到门口吗?」
「没关係,我还可以。」罗世杰把马克杯放回桌上,揹起后背包。
看着罗世杰故作镇定的表情,陈卉均担心地说:「随时都可以来学校找我喔。」
「谢谢,我先走了。」罗世杰欠身道别,勉强露出浅浅的笑容。
往校门口的大道上,两旁的瘦长椰子树唰唰作响,今天终于有一点风,还不至于这么炎热。罗世杰远远就看到站在校门口的张德皓,对着警卫室里的人说话,还聊的有说有笑。
看见罗世杰走过来,张德皓对着里头的警卫大哥说:「那我要先走啦,谢谢大哥陪我聊天!」
「你真的事谁都能聊欸,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在说这学校的校长的坏话啊。」
罗世杰想起那油腻腻的感觉,还有校长那如同毛毛虫的眉毛。「怎么样的坏话?」
「就是有钱人的一些骯脏的勾当囉,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警卫会知道这么多就是了。」
突然一道光映入眼中,罗世杰抬头看了一眼圣修女中的建筑,最上方还有一个金属十字架高掛在正面,夕阳馀暉反射在上面,像是正在发亮的神圣象徵。但这所学校的内部,却残留着与这象徵相违背的毒刺。
两人走出校门,往公车站牌走去,沿路上的蝉鸣依旧响亮。
「结果怎么样?」张德皓问道。
「看来有得忙了。」
「怎么说?」
罗世杰和张德皓说明蒋老师过去的事蹟与这次事件的关联性,以及陈卉均的猜测。
「原本以为只是王以茜个人的行为,没想到还是牵扯到了学校啊……」张德皓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不管怎样,我必须让王以茜亲口把事情说出来才行。」罗世杰眼神锐利,投往张德皓的脸上。「不只是录音,我要她亲自向学校公开这件事。」
「要怎么公开?照你刚刚说的,学校根本没有人可以信任了吧。而且你看王以茜那个样子,我其实不认为她有办法独自公开这件事。」
「今天见的辅导老师,我觉得她可以信任。」
「好吧,毕竟那位老师也帮你调查这么多,应该是可以信任没错。但她不是才刚进去那学校吗?如果最后我们把真相告诉她,她有足够的影响力吗?」
罗世杰并不是没想过这点。如果陈卉均真的帮助自己揭开真相,难以保证她还能在这所学校继续工作,她会愿意做到这一步吗?
看罗世杰一脸烦恼的样子,张德皓安慰他:「总之现在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再去找王以茜问清楚吧,到时看怎么样再计画也不迟。」
「但她到现在还没主动联络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成功让她说出来。」
张德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怎么突然这么没把握?别忘记我可是很有耐心的,我会让她说出来的……」
两台公车呼啸而过,穿破幽静的道路,耳膜的震盪传到脑袋里,轰隆隆地掩盖张德皓的声音,但他还是继续说着话,像是被关了静音的电视般。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罗世杰拿出来看一眼后,往前伸手抓住张德皓。
「干嘛?」
罗世杰没说话,将手机转向他面前。手机画面是简讯的介面,上方寄件人写着王以茜,张德皓阅读讯息的内容。
――我想试着把事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