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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四更,老吴手里拿着梆子,边敲打边喊:「天寒地冻--」

    这是身为更夫的他每晚必须做的事情。

    长年居住在京城,对于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极为孰悉,就算没有星月的光芒、没有灯笼照路,他一样可以闭着眼睛走完固定路线。

    但他对于城南的一处宅院感到莫名的恐惧。

    传闻那栋宅院闹鬼、还闹得很厉害,以前是个有钱人家居住的漂亮宅院,那富豪很会过日子,将宅院修的很精緻,里头的两处人工湖还挖通到外面的河流来,据说还有一座天然温泉呢,但自从多年前发生灭门惨案后,那里变成了人人畏惧的鬼宅,半夜常常看见有人影穿墙而出,也有人说曾在半夜看见有人从里头运出大量的尸体,久而久之那儿就很少人接近,直到几年前有位年轻公子买下那座宅邸后那些谣言才消停些,但过去的谣言还是使人望之却步。

    这里是老吴打更必定经过的路线。

    望着那黑漆漆的街口,隐隐约约能看见吊掛在那宅大门前的灯笼,老吴的双腿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倏然、周围温度骤降,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老吴愣了愣,眼神逐渐涣散,脚步不由自主朝着一旁的河道走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漠的嗓音将老吴的神识拉回,他楞了愣、转头一看,一名身穿墨绿衣袍的俊秀青年站在那儿,手里的灯笼发出冷冽的光芒,使得那张俊秀脸蛋看起来十分惨白。

    「咦?你是?」老吴抹了抹脸,看着青年的脸一会儿后才猛然察觉对方是谁。

    「鬼、鬼公子?!」

    青年听见老吴对他的称呼只是轻皱着眉,开口缓缓地说:「虽方入秋、但水温可不低,若再往前不是冻死就是溺死。」

    老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入河里,水位都没到他的腰际这里来了,再往前几步就会整个人没入水里。

    他这是在做什么?!老吴惊慌失措地从河里爬了出来,狼狈地跌坐在河岸上,此时才发现身体因为寒冷的关係不断地发抖。

    青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提着灯笼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之中。

    老吴看着鬼公子推开鬼宅大门走了进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门扉闔上后才抓起梆子和烧坏的灯笼踉踉蹌蹌地逃离了此地。

    传闻那名被称为鬼公子的青年只在晚上出没,更夫们都知道这个人住在城南的鬼宅里,所以到此处时都会加快脚步离开,只希望不要见到那名鬼公子。

    青年将灯笼里的蜡烛吹息,手指一弹、周围烛台皆被点燃。

    「鬼公子么。」青年冷笑。

    他走入厨房,从柜子拿出一瓶灯油后便走出大门,慢步走到方才遇到老吴的那条河流旁。

    空气瀰漫着醉人芳香,一名女子卧躺在河流中央的石头上,那女子身姿婀娜妖嬈、眼神嫵媚,身上仅仅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她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森绿的双眸有些失神。

    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女子猛然回头、发现青年折返回来站在河岸上时后露出恐惧的神情,随即跳入河水之中。

    青年将握在手中的灯油收入袖里,看着女子刚刚卧躺的那颗岩石许久,眉头紧锁。

    「听说了吗?昨天半夜老吴在城南遇见鬼公子了!」

    「真假?」

    「真的哪!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湿漉漉的,听他说他差点被溺死在河里呢!」

    「我的天...难不成鬼公子是水鬼来着?」

    「据说最近城里的有好几个人会溺死不是没有原因,兇手说不定正是他呢!」

    「你可别乱瞎说,当心被鬼公子听到会被报復!」

    坐在茶摊的男子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听到另一桌几名妇人的谈论时剑眉一皱。

    「老大,他们说的鬼公子...」身旁的少年缩了缩身子,怯生生地问:「该不会是衙门里的那位吧?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不如亲自问他如何?」被称呼老大的男子冷哼。

    「...还是算了,我上回问他是男还是女就被他打断腿骨了,我如果问他是不是鬼可能会直接被他掐死。」

    「知道就好。」他瞥了一眼不断往嘴里塞食物的少年,嘴角抽搐:「吃那么多,当心等等全吐出来。」

    少年抹抹嘴,「没事,吐多少再吃多少回来就好。」

    「可别后悔了。」男子笑着喝光碗里的茶水。

    男子说的没错,少年现在很后悔,几乎快把整个胃袋都吐出来。

    「阿玨,墨公子还没来吗?」穿着官服的人脸色铁青,低声询问男子:「还是你去接他过来?」

    「大人、昨晚他忙到丑时过后才回去休息,现在才辰时,睡不饱怕是要发脾气。」慕容玨皱眉,「而且他说过白天不出门。」

    「但这个也只有他能处理吧?」京兆府尹赵之樊打了个颤。

    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位墨公子的起床气有多可怕,还记得初次去找对方时是个晴朗的早晨,好不容易隔着门板把人叫醒,结果对方打开门见面就是拳头直接招呼过来,要不是当时慕容玨在场帮忙拦着,他可能会直接被打成猪头。

    就没见谁家的孩子起床气那么糟,连他家的母老虎也不会这样。

    「而且再让太阳晒一会儿,那味道可不是人受的。」赵之樊补了这句。

    慕容玨思索一会儿,「先让人把张老找来吧。」

    张老是他们京兆府里最资深的仵作,无论尸体破损多严重,到他手里都能够验出死亡原因。

    只是这件...怕他老人家见了也会头痛。

    「也只能先这样了。」赵之樊皱着脸,「我先回去,还有好几个案子得审,唉...这阵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慢走。」

    赵之樊看着官兵们忙着将围观群眾驱离、又看了一眼放在案发现场的大木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过没多久,一名白鬍子老者匆匆赶到了。

    「张老。」慕容玨走向前。

    「死者在哪?小李他们不是在这帮忙吗?怎么不把尸体抬回去府衙让我验?偏要我来这里看?」被称为张老的张敏问。

    「不好处理。」慕容玨领着张敏跨过封锁区域。

    「不好处理?」

    还没多问几句,张敏便知道原因了。

    几乎不成人样的碎肉块,若不是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还有些许轮廓,可能会以为这桶是哪摊肉贩的废弃肉品。

    这里是市集,清晨都会有摊贩来此摆摊,报案人是一名菜贩,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被密封的大木桶,靠近后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味,出于好奇他找来撬棍将盖子撬了开来,浓烈的腐臭味扑鼻而来,紧接着便与一颗腐烂的头颅四目相交,惊恐之馀不小心将木桶整个撞翻,里头的碎肉直接洒在地上,看见那一坨坨腐肉后他连忙赶来报案。

    张敏戴上手套后仔细端详起尸体状况,「嗯...这的确不好处理。」

    「但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慕容玨顿了顿,「还是要让子曦来一趟?」

    「你想挨他揍我可不会拦你。」张敏冷哼,「老是折腾那孩子做啥?嫌弃我这老骨头办事不力吗?」

    慕容玨苦笑。

    「连着几天都有人莫名溺死已经让他头疼了,现在又多了这具尸体,不让他好好补眠你们是打算累死他吗?」

    「还是张老您最疼他。」

    「疼个屁!」张敏虽然一脸怒容,但眼底却没有一丝怒气,「叫人把它铲回去桶子里运回去,再放下去等太阳大起来那味道可就有得受了。」

    「好。」

    已经连续五天都有人莫名溺死。

    扣除几个是在河边或是在井里被发现之外,还有几个案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其中一人是溺死在碗公里,明明汤水并不多,他就这么溺死在汤里,妻子只是切个菜回来看见差点没吓疯;还有一人是妻子睡醒后发现身旁的丈夫瞪大着双眼动也不动,一探鼻息惊觉丈夫竟然死去,赵之樊命人将尸体带回化验后发现这人居然是溺死。

    一时之间京城里人心惶惶,入夜后都不敢在外逗留、亦不敢接近水边,深怕下一个被水鬼夺去性命的人会是自己。

    京兆尹赵之樊压力很大,大到他觉得这几天都开始掉发了。

    「青云啊,你帮我看看我这块是不是有点脱发了?」赵之樊指着头顶的位置。

    一旁的白袍男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是本来就秃了吗?」

    「胡说!」

    「年初你跟着胡大人他们去喝花酒,被夫人知道后你们打了一架,那块就是当时被夫人扯秃的。」

    「...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赵之樊叹气,将乌纱帽戴回头上,「月娘这几天一直叮嘱我要在日落前就得回家去,很怕我也会被水鬼捉交替。」

    「有阿玨在,水鬼不敢来抓你。」伏青云头也没抬地说,他放下毛笔,拿起墨跡还尚未风乾的宣纸:「我把这几天以来的案件整理了一份名单,大人你看看。」

    赵之樊接过宣纸,才惊觉光是这五天以来离奇溺死的人就已经有二十多人。

    「居然死了那么多人啊...」

    「这二十多人,都是城西人。」

    赵之樊先是一楞,又低头仔仔细细检查名单。

    的确,这二十多个死者几乎都是城西人。

    「然后这几个是王员外府里的下人。」伏青云抽出另一张纸,上头写了更多人名,「根据密报,据说王员外原本打算要直接把尸体抬出府扔了,因为这几个人死得太奇怪,于是有找道士来家里办法事,但道士的尸体隔天却在东郊城外被人发现、死因也是溺毙。」

    「你说什么?!」

    光是明面上知晓的死亡名单就有二十多人,王员外蓄意隐瞒的人数远比那二十多人还要多啊!

    赵之樊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伏青云神情严肃,「负责服侍老夫人的丫环说,半个多月前他们曾经在府里的人工湖旁看见一名红衣美人。」

    申末,在街上游荡的人明显锐减许多。

    接连几天有人离奇溺死闹得人心惶惶,才刚落日街上只剩下寥寥几个行人,剩下的就是官兵在加紧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