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念着烦,动作却悠闲得很,一边歪着身子乱抖,一边还哼着小调,唱什么:“男有心来女有心,哪怕山高水又深;约定在夕阳山下会,有心人对有心人……”可惜的是无一句着调,活像是窝被捅了巢的马蜂在朝来袭者发动猛攻。
祝槿忍受着山洞的颠簸与嗡嗡贯耳的魔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一夜过去了,沈碧一定已经醒来,这孩子若是迟迟等不回自己,也不知又会怎样瞎想;而自己现下自身难保……之前那个说话的男人像是有意对他相助,可把自己吞进身体里的假鬼君真能让他逃出生天吗?
正想着,山摇地动的颤抖突然停了下来,鬼君复又把翘起的腿收了回去,坐直起身子。
只听远处传来一阵迫近的脚步声,刚刚回话的宫人去而复返,小心翼翼地禀道:“君上,正……正四方主已经领命退下了,偏四方主在……在殿内求见。”
过了半晌,鬼君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只听他沉吟道:“哦,那让他们等着吧。”
一个时辰后。
分着皂、紫、绯、黄四色罗袍的四只鬼,噤声垂首排列于殿下。
鬼君忽地轻嗤了一声。
殿下的四鬼随即一齐抖了几抖。
只见镜中,鬼君随意执起案上一只狼毫,抬手就朝殿下打去。
黄袍鬼抱头哀叫一声,叫声未绝,又被他强行收住,变成欲去还留的一噎。
鬼君淡淡打量着他道:“弄墨,你怎么不穿往常那种嫩绿衣裳,倒改成这土屎色?”
祝槿心下恍然,这位假鬼君怕是在故意作弄弄墨寻乐。
全魁城的人与鬼大概都清楚,弄墨主从前最喜着那青青草尖的嫩绿,然而,三年前的情伤折成奇耻大辱,让这位方主在流言蜚语中风光无限了一遭。
自那以后,弄墨主便再不著绿,众人戏言:“桃红”一去,“草绿”不复,便指此事。
经年旧疮被猝不及防地揭开,弄墨主面上却分毫不见尴尬与局促,他谄着脸道:“君上不喜这颜色,属下马上就把它换了去,千万别污了您的——”
听他戛然止住话头,鬼君往后仰了仰,淡淡问:“污了我什么?”
气氛陡然凝滞,片刻后,弄墨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忐忑改口道:“污了……误了您的兴致。”
鬼君终于被耗尽耐性,挥挥手,道:“都给我滚吧,”在四只鬼屁滚尿流去远后,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句,“一群废物,不仅没用,还没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