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讥诮道:“我是庶,他是嫡,我生在野,流落于外,他自与我不同。”
扶桑听他这样自揭创疤,不由有些讷讷。
恰在此时,四面戍角声起,悲吟鸣彻黄昏,角声仿佛一力托起了孤城。二人便沉默着谛听这边声,直至余音渐尽。
柏舟在角声的余韵里爬上城头,边跑近,边咋咋呼呼地大叫着:“大祭司,程将军问您,要不要来参加今晚的飨炊?”
扶桑循声回头,长天落晖为他周身,连同眼睫,都沐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使他竟有了些不可言说的神韵。
柏舟看得怔愣,被扶桑用力弹了额头,才猛地清醒过来,哎呦呦大喊着疼。
扶桑斥道:“你这呆头鹅,想什么呢!”
柏舟立即谗声道:“想大祭司形貌怎生如此昳丽。”
扶桑嗤笑,边转身回走,边骂道:“你呀你,巧言令色!”
他们走下城墙,穿过街区,一路引来无数朝拜。
昌平城不同于魁城,这里虽是边陲重地,但到底僻远人稀。扶桑到来方才半年,竟已被全城人熟识。
开始时,昌平百姓对这位从国都远道而来、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还敬畏有加,毫不敢逾矩。但不知是因边地民风淳朴,还是扶桑待人接物太过随和跳脱,半年之后,昌平百姓对待扶桑,已经是亲昵多过敬重。是以每当他们行走在闹街时,都会出现类似这样的奇景。
卖菜的古稀老人死死拽着扶桑的袖子,非要塞给他自家精心培育的水萝卜。一旁,他双十年岁的孙女一边掰爷爷的手,一边尴尬又羞怯地瞟着扶桑,嘴里急急道:“你松手啊!大祭司怎么会要你那种东西!别丢人了!”
老人不知是耳背,还是格外执拗,全然不听孙女的劝告,使劲把水萝卜连叶带茎塞入扶桑怀里,萝卜根沾着的湿泥脏污了扶桑的上襟。
那姑娘见状,哇地一声,原地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还一面抽抽噎噎地道歉。扶桑哭笑不得,只好将泥萝卜转手,纳进常恒怀里。
再有,便是乐此不疲的围观者每每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每踏出几步,他们便会迎面撞上几个巴头探脑前来见礼的路人。
这些人甫与扶桑目光相接,便会争相寒暄道:“给大祭司请安”“奴家见过大祭司”“大祭司可是要回营去”云云。
扶桑俱付之一笑,于是人群又喧喧嚷嚷、光明正大地议论起“大祭司真是天人之姿”“我还从未见过这样身份矜贵的人”之类。
扶桑便也只能尴尬地置若罔闻。
尽管大祭司容貌遗世,人也亲切,但终究还是太高不可攀了些。因此,更多入了昌平闺中人梦里的,还是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的常恒。
不同于光彩夺目的扶桑,常恒的气质始终是含蕴内敛的,更容易使人忽略。但若是往细里看,他的轮廓、眉眼俱有种独特的锋锐,即便收鞘已久,亦可窥见其拔-出时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