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槿清楚地看见,扶桑写下认罪书和绝笔时,手在剧烈地发抖,他不停地擦着眼泪,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悔意,祝子梧神色莫测地望着他,眼神有些游离。
祝槿朦朦胧胧地想,扶桑真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如此眷恋着人世,又要如此自我逼迫地走上绝路。
直到最后一笔落完,扶桑将认罪书交予祝子梧,又将另封绝笔封好,郑重道:“帮我交给我身边的侍者,让他们照着我的要求处理后事。”
祝子梧应了声,只草草扫了眼那封认罪书,便胡乱收到袖中,吩咐道:“端上来。”
立刻有侍卫端着盏新酒入内,酒被供在托盘正中,奉上时,那侍卫不自觉有些发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扶桑。
扶桑没有犹豫地接过酒盏,一仰而尽。
祝子梧看着他动作,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又像是叹了口气。
随即他决然站起,俯视着扶桑放下酒盏、缓缓后仰、七窍出血。
在扶桑死不瞑目的注视中,他突然抽出配剑,割断袍袂,冷声道:“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休要怪我。”
扶桑眼睛微微瞠大,不安道:“你……你……”他终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便仓惶咽气。
祝子梧移开目光,宣判道:“扶桑谋逆弑上,引咎自尽,草葬了罢。”
扶桑又变回了一只魂魄,却不复当初的清白无垢,他变得满身污秽,因为沾满欲望,全身都被烙上了孽印。又因为虽死不改、执迷不悟,瞎了一双鬼眼。
他堕入了幽冥地狱。
情困域里,住着各色困情之鬼。扶桑的新邻居,是只投缳死的女吊,她家只设房柱和房梁。女吊将白绫缠在梁柱上,做成吊床,整日舞着绫在柱间旋飞,高歌着未了的痴和怨。
那样子,远远看去,活像只冲不破茧的缚虫。
但扶桑看不见,他只能听。有时候,黄昏时分,女吊歌舞累了,倒挂在吊床上休息时,会主动向扶桑搭话,问他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