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苟言笑的寡妇一走,宴场上总算有了喜气。
冯夷自斟一杯,朝海若公举盏,道:“兄请。”
海若公遥遥举杯,也向他示意:“弟请。”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海若公便已醺醺半醉,摇头晃脑着:“此等乐事,怎可无管弦?怎可无歌舞?湘君何在——”
恰逢修姱送罢孙氏归来,听到海若公大呼小叫,笑问:“公唤我何事?”
海若公嘿嘿笑道:“老夫早闻湘君善使瑟,曾珍藏一宝瑟,命其名曰‘思美人’,意为思慕美人而未得一遇。今美人已在身侧,湘君心愿得遂,何不御瑟一曲,也教我等聆听一下名瑟清音。”
修姱爽快应道:“好!”又吩咐左右:“取我那瑟来!”
又几番觥筹交错后,鲶鱼仆侍小心翼翼地捧上了一台锦瑟。瑟体朱红,绘花蝶纹,饰白玉柱,精美无伦。
修姱接过思美人瑟,手指轻抚过琴弦,笑道:“千许年前,我生一梦,梦中与一女子结缘,醒来后,怅然若失,为此寻逑千载,今朝得以愿遂,才觉大梦彻醒,便以此心境,为诸公献上一曲吧!”
随即,他便抱瑟于怀,席地坐下,闭目抬手,撩动琴弦。
颤音自弦上泻出,如从幽深洞穴深处的回音。
紧接着,是蝴蝶的振翅,那蝶从黑暗的茧内破出,又飞出岩穴,既而欢欣鼓舞,翩跹盘空……
乐曲忽而空灵如御水乘风,忽而磅礴如登天遁地,周游至远,又归初始。
水殿之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在修姱的身上。冯夷听着听着,蓦地化形蛟龙,和着瑟乐,入水起舞。
海若公则拍手称快道:“好!好!好……”话音未尽,便醉倒在地,微微打起鼾来。
殷怀摇头失笑。偏头之际,却见微风摇摆水晶帘,吹起了纱幔一角。殷怀的目光不期然同坐在榻上的湘夫人相撞,随即,幕帘下落,殷怀也挪开视线,重新看向修姱。
他的目光落到修姱脸上时,蓦地一顿,刹时间,泌凉的水风仿佛吹透了他的外衫,让他霍地清醒过来。
刚刚那一瞥,因对方脸覆薄纱,故而,殷怀只看到了新妇的眉眼。
湘夫人的眉眼极美,却没让殷怀觉出惊艳,只因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可以视若无睹。直到他瞥及修姱,才猛地惊觉——这湘夫人的上半张脸赫然与修姱如出一辙!
心惊过后,殷怀又冷静下来。
这世间长相相似者,虽不至于比比皆是,但总归还是有的。以修姱此人的德性,寻个与他容貌相近的女子为妻,实属正常,自己应当早就想到才是。虚惊一场,他暗自摇头,纳罕自己何时这样敏感起来。
矫矫紫蛟戏水,铮铮瑟乐淌流。殷怀却有些神思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