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怀笑道:“自然是哄你的,便是你真地有一日技过于我,难道还想欺师不成?”
常恒垂眸不语。
朝霞无限,细柳低徊。
殷怀自树上跃下,好言道:“不逗你了,这样吧,今日我要下山一趟,正好可以给你捎带东西回来。你日后想用什么样的兵器?我去给你物色物色。”
常恒道:“我要用刀。”
段怀不自觉皱眉,命令道:“换一种。”
常恒却没被他这不容分说的语气劝退,固执道:“我只要用刀。”
殷怀压着郁火,问道:“理由?”
常恒道:“没有理由。”他平静地回视殷怀,罔顾对方难看的脸色,火上浇油道:“殿下为何不许我用刀?”
殷怀沉默,两人僵峙。
良久,殷怀哑声道:“修道以修心为本,刀性凉薄、凶戾,而你性情未定,容易受到影响……”
常恒硬梆梆道:“但凡兵戈,都要染血,殿下的说法实在立不住脚。”
殷怀不料他敢如此出言忤逆,怒道:“是我平素太纵容你性子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换哪种?”
常恒遽然下跪,抬头时直直回视殷怀,面无表情道:“我要同您学刀。”
殷怀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转身拂袖便去。
常恒缓缓低下头,盯着膝前的泥土发了会呆,脸上忽现出讥嘲的神情,他自然能猜出殷怀为何不令他习刀——他只觉得可笑,为对方的惺惺作态。
这就是他的好哥哥呀!幼年时的记忆相隔过远,已渐渐变得模糊。他只隐约记得,在那时自己的眼里,哥哥是值得被他仰望的存在。直到如今重逢,他才发现这印象的荒谬。
——殷怀光鲜的外表下,有颗软弱的心。
他连揭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仅仅是直面过往,便让他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常恒觉得有趣,于是他发起笑来。他笑得肩膀抽动,捧腹落泪,可渐渐地,笑声止住,常恒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用力抹去泪渍,眼泪却越擦越多,他的皮肤甚至因为搓揉而发红。
常恒最终捂着脸痛哭起来。
——常娣的坟就那样静静矗立在他身后,仿佛在凝睇着他。
娘生着一双很温柔的杏眼,她对自己说过,这传自她的母族。她说,常氏在昭彰地位显赫,所以她才有资格作为羲和公主的陪媵婢女随嫁入汤谷,每当她说到这里,都会戛然而止。
然后,她就会对常恒不厌其烦地重复:“你是神之子,阿恒,你生下来就从父亲那里得到了神力,等你长大,也会成为神明,介时你要记得,你的母亲出自昭彰常氏,你要给予常氏族人无上荣光。娘会看到那天的,对不对?”
小常恒听不懂她的话,但大概明白她是在说自己的爹也是个了不起的神,和他了不起的哥哥一样。他从没见过他的爹爹,而对方也从来只在娘亲的话里若有似无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