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一人立在崖边,背向着他,青衣白裳,发袂飞扬。
郎夋愕然一瞬,随即笑道:“阿怀,你怎地来了?”
殷怀闻言,回过身来。
他背光而立,周身都被镀上淡淡金边,宛若即是光源,但面庞、神情都显得非常模糊。
郎夋微微眯眼,试图将对方看得更清。
两人默然对视一阵,殷怀手中现出光弓,开口唤道:“父君。”
郎夋神色倏冷,他摇晃着起身,险些就要站立不稳,殷怀则始终静静注视着他。
郎夋叹息道:“许久未曾听闻你的近况,为父一直牵挂着你。虽说孩子大了,很难再承欢在父母膝下,可你总该时而传讯给我们才是,你也很久没回汤谷了吧?”
殷怀沉默片刻,道:“是孩儿不孝。”随即他话锋一转,道:“父君,我都已知道了。”
郎夋温和道:“哦?知道什么?”
殷怀手握光弓,向他走来。
郎夋脊背霍地绷紧。
殷怀站定在距他丈许远处,郎夋这才发现,殷怀额间稍下的位置,竟现出只金瞳,正漠然凝睇向他。
郎夋凛然道:“天眼?”既而,他短促笑了声,苦涩道:“传说,远古神生来便具智慧通明之眼,可祛除一切痴、昧蒙蔽,使诸物、象无不能照——阿怀,你的天资确实强过为父,竟能仅靠自身修持出一只天眼——看来,你确已知晓了一切啊。”
殷怀道:“父君还有什么想分辩的吗?”
郎夋摇头道:“孩子,我了解你的性子。你既已决心这样做,我便是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殷怀颔首,淡淡道:“好。”随即他贯弓执矢,瞄准郎夋。
郎夋一动不动,任他动作。
殷怀持弓的双手不自觉发起抖来,他咬咬牙,欲要放弦,郎夋却在这刻唤道:“阿怀。”
殷怀动作一僵。
郎夋略带伤感道:“我从很久之前就一直担心、恐惧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它终归还是来了。这便是诅咒的真正含义吧——一种不可抗的必然,就像一个圆环,越想远离,越是在奔赴向原点。我独自被困在这闭环里太久了,今天终于能够和你吐露一二,我觉得舒畅很多。”
殷怀眉间紧蹙,嘴唇嗫嚅,却没发出声音。
郎夋轻柔道:“阿怀,你想对父君说什么?”
殷怀深吸口气,复杂道:“父君,我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您……我从没了解过。我实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因为那样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便将自己的小儿子……那不过是寒棠利用你的弱点捏造出的谎话。这世上哪有什么必然应验的诅咒?它充其量算是片统罩在人心上的阴霾,你却任由自己被阴影占据,残害你的至亲骨肉……”他再说不下去。
郎夋善意提醒他道:“阿怀,可现在,诅咒不就应验了吗?它所指向的,正是这种无法被规避的最终结果。你再不想承认,也必须要正视,你、我、常恒,我们都为自己血液里原初的冲动所支配;况且,我当时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是你的母亲受到寒棠的蛊惑对常恒痛下杀手,她则是为了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