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夋有些恐惧地仰视向殷怀,就见他猛然举起光弓——
羲和凭栏远眺,望着逐渐西沉的落日发怔。
落日尚会给她余温,可她自己诞下的孩子,却吝惜地一次也不再回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六年前,她想起他兴冲冲离家去赴北斗七星君酒会时的样子,竟然觉得,对方的面貌在自己的记忆里已有些褪色了。明明是她的孩子,明明他生得那么像自己。
羲和感到惶恐,又开始怨恨夺走她孩子的人。她一想起那个孽障,就忍不住想起他娼妓似的生母。笑话!那娼妓既想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常氏一族再往上爬,那她就要她满门世代都作娼妓!羲和从回想中感到丝快慰,只是下一瞬,她又想起那婊子生出来的孽畜,竟还存活在世间,便怒由心生——是他,夺走了她的孩子!
他不仅仅要从她这里抢走她的孩子,他还要加害他!他为什么没有死呢?他不可能没有死啊!
羲和永远记得那一天——天上刚飘起雪屑时,有下人来报,云使容与求见羲和女君。她急急前去相迎,朔风卷着苦雪,汤谷门口,天蓝衣裳的少年对她说,他的义父差他来为女君送样东西。
羲和知道容与出身高贵,乃是昆仑白鹤后裔,是以未敢怠慢。可她不知道对方还有个义父,况且他给自己的东西太奇怪了——竟是把一尺五寸的古刀,她讶然询问缘由。
容与只道:“义父对我说,女君只要拔它出鞘,便能明白他的用意。”
对方走后,羲和久久持刀伫立、犹豫难决。
小殷怀驾着天马飞离汤谷时,她甚至忘记询问对方要往哪去。这刀仿佛蕴有种让她心神难定的奇特力量——羲和就像受到蛊惑一样,缓缓拔刀。
这是把锋利的宝刀,出鞘一刹,刀光浮掠过羲和眼前,让她看见了一株红梅树——白发似雪的男子被把剑钉在树间,而他的对面,立着她的丈夫。
男子道:“郎夋,想不到你还会再来找我。我原以为你继任天君后,便难有用上我之处了。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
郎夋道:“为了我的儿子。从前你对我说,在我们这一脉的血液里,流淌着一个原初的诅咒,你还记得吗?”
男子道:“自然——生生相克,以致绝灭。我当时对你说,你想要篡位夺权,这不仅没有做错,而且你一定会获得成功,这是命运。”随即,他了然笑道:“怎么,你的儿子让你想起了这个诅咒?”
郎夋道:“我本来已遗忘了这东西,只是,我昨日教导阿怀时,他突然对我说,若有一日,他做了天君……我忽然就想起你同我说过的话。”
男子道:“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的血脉里天生流淌着对权力强烈的占有欲,无人可以幸免。不过你的孩子应该还很小吧?你若是担心,可以趁他还未强大时下手除去他。”
郎夋皱眉道:“我怎能因为一句童言稚语就戕害自己的亲儿子?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若这个诅咒当真要在某天应验,有没有什么保险的破解之法?”
男子笑道:“这很容易啊,你只需要再拥有一个孩子,培育、控制他,如果有天,你的大儿子当真对你不利,那么你的小儿子,便会成为你用来自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