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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一对四五岁的小姑娘,身着白纱裙,头顶花环手提花篮,踏着乐声手牵着手缓缓登上台阶直至顶端。继而诸人无不依次随在其后,直到骑士与艾尔莎也站在高台上,四目相对,互相立誓。

    小天狼星托着腮有些无聊地想,喔,原来这就是麻瓜的婚礼了。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来波尔顿家客房的照片,终于明白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某张标着十五六年前日期的老照片上,斯塔西娅也穿着类似的白纱裙、头顶花环手提花篮,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甜美而羞涩的笑容。原来她当年第一次踏上舞台,大概也在此时此地饰演了《罗恩格林》的花童——估计出演那位命运多舛的新娘正是她的母亲安娜。他突然开始浮想联翩,猜测她如果扮演艾尔莎该是怎样的场景。

    小天狼星瞥了斯塔西娅一眼,发现微笑果然不自觉地爬上了她的嘴角眉梢,他们似乎都在想同样的场景。她如有所觉地也看了过来,四道目光撞在一起,显得没有照明的观众席上只有她的蓝眼睛在闪闪发光。小天狼星忍不住悄悄挺直了脊背,觉得自己耳朵隐隐地在发烧。

    等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舞台上时,发现剧情直转急下:新婚夜里,尽管骑士再三再四向保证艾尔莎自己的名誉是清白的,但她仍旧心有怀疑,打破了约定,使得骑士不得不表露自己一直讳莫如深的秘密是身负魔法,然而背弃永守身份秘密的誓言使他被迫永别爱人、最终返回他的魔法世界里去。

    小天狼星突然觉得惶恐像一阵电流一样窜上心口,让他浑身发麻汗毛倒竖: 怎么会是这样的故事呢?懂得魔法的骑士——居然注定要回到魔法世界去践行使命、和麻瓜爱人从此分离吗?他觉得麻瓜作家的想象实在荒谬,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拆散一对爱人,他亲爱的妈妈也不需要用金子打点魔法部乞求驱逐麻瓜种巫师来保证纯血的传承了。

    但这戏文始终像个不祥的谶语,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头——他该怎么向斯塔西娅解释呢?这歌剧院后台长大的姑娘肯定第一时间就想起被抛弃的艾尔莎。他还怎么往下说,自己确然是个从魔法世界来的巫师、圣诞节后还要回到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呢?而且自己甚至也有个《国际保密法》的约束在身,滑稽地与这剧情竟然吻合了。

    于是他一瞬间又觉得,身旁的斯塔西娅离他很远了。

    对于小天狼星来说,这样忐忑反侧实在罕见的事:开学第一天就被吼叫信搞得全校注目的恼怒他也能在一个恶作剧后忘得一干二净;私练阿尼玛格斯这种惊人之举他也能轻松应付,不仅成功了还没有被人窥见端倪。除了离家出走,还没什么事儿能在他心头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只是这新奇体验仿佛斯塔西娅那首咏叹调,一会儿使他飘飘然,一会儿又让他惴惴不安,仿佛在火刑架上烤个半熟再被丢进了水牢里。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詹姆时刻拨弄着头发: 如果此时他能用摄神取念,他必定把姑娘每个想法仔仔细细看个透彻,再写张十英寸的分析论文。

    乐章似乎到了高潮,由阴沉逐渐变得欢快了起来。斯塔西娅微微动了一下,手指轻轻地在扶手上敲击起了节奏。小天狼星还是没想出来个头绪,但他头脑一热,实践了一个格兰芬多的莽撞宿命,伸手叠在斯塔西娅的手背上。

    姑娘的手微凉,而且格外柔软。他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身体和舞台上的骑士一样,已经前往了另一个世界。小天狼星的脑子转得飞快,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不太突兀笨拙,但又不想显得过于轻佻,于是拿不准应不应该用力握住姑娘的手——更或者十指交叉?

    他咕咚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悄悄瞥了她一眼。姑娘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上多了个热源。

    小天狼星有点懊恼,他正下定了决心,想捏一捏姑娘软绵绵的手彰显存在感,突然听见周围的掌声此起彼伏: 刚刚欢快的大调乐章原来是歌剧的结尾,他似乎选了个十分糟糕的时机。

    他突然发现,斯塔西娅在一片掌声中,仍旧是一动未动。他终于能用平时一样镇定的表情,假装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了——

    姑娘左手仍旧在他手掌覆盖之下,只是用右手轻轻拍打手包,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恰似鼓掌的节奏。

    艾尔莎和罗恩格林,魔法和骑士,被抛弃的女人和痛别爱人的丈夫,咏叹调和宣叙调,男高音和女中音,仿佛退潮一样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费力拔爆竹炸开了,留下了长久不散的眩目白光,于是他只能想起刚才两个花童头顶花环、手拉着手拾阶而上,走向新婚夫妇的明亮的纯白布景。

    小天狼星在恍惚间被拽着站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抓着走出了几米远。斯塔西娅头也不回地笑他:“这么好看吗?都谢完幕了,还没看够吗?”

    他低头才发现她仍正握着他的手,引他顺着人群缓缓往外走。小天狼星突然觉得胸口的气球又被吹胀了。他蓦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略带高傲的潇洒散漫,仿佛对一切都同样漫不经心。然而这次有一点不一样: 他没有把手插在口袋里,而是悄悄反手握紧了斯塔西娅,颇为用力。姑娘恍若未察地不置一词,仿佛这被人抓住的并不是她的手。

    小天狼星更得意了,他悄悄哼起了那纯白布景里给花童出场配的乐曲——这调子特别好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几位附近的听众看了他们一眼,纷纷捂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