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那人身上素色裾袍的袖子吹得呼啦啦直响,撞到阿依的耳中,变成刺耳的嗡鸣。
姑婆,阿依认出这是前几日送鸡蛋过来的苗姑,忙唤了一声,一瘸一拐走上前,声音不知是因为痛还是怕,抖得不像自己,姑婆,为何竹楼又出现了......她喘了几声,难道不死不灭的传说是真的?
像是被针扎痛了,苗姑骤然回过头来,那目光明明是看向阿依的,却又似乎穿过她,落在远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苗姑。阿依心头诧异,不知苗姑为何恍惚至此,于是又唤了一声。
苗姑怔了一下,似是回过神来,却仍一言不发,甚至连阿依的伤势都没有过问,便匆匆离去,一身白衣渐行渐远,就像一个飘忽在黑暗中的鬼影。
月亮像钩子,挂在在竹楼旁探出的石榴树的末梢,映出几点灰蒙蒙的影子。不多时,影子便化成了渐去的扑翅声,融入幽暗的夜色里,再也没有留下一丝余响。
竹楼重现已有一日,可是从晨曦到黄昏,老君沟中却无一人敢靠近这座一夜之间冒出的小楼,只敢三五成群地在远处的田埂上观望,虽然从日出到日落,他们并未看见一人从里面出来。
点灯时分,轩榥中也冒出一抹红光,有人在窗前支起烛台,依稀能看出是个佝偻的身影,似乎,还穿着生前过寿时那件玄色宽袖的女服。田埂上的人受了惊,呼啦一下便散开了,仓皇逃走,关门闭户,自此不敢再迈出家门一步。
可是,还有一些人是逆势而行的,十余道身影从十余间院落中走出来,汇聚在一起后,穿过空无一人的树林和街市,朝着前方那座孤零零的小楼去了。
竹楼近在咫尺,她们能嗅到那股熟悉的竹香,也看到月光被树影揉碎,洒在敞开的大门中,似霜非霜。
几人均站定不动,楼中分明是静谧的,可不知为何,她们却似乎听到里面不真切的声音,是漫长的岁月攀爬上起皱的额头而发出的靡靡之声。
终于,她们还是结伴进去了,看着二楼流淌下来的烛光,昔年记忆忽然被点燃,于是便踏光而上,听着彼此的脚步声,走进那方再熟悉不过的天地里。
榻上坐着三个人,轩榥中吹进的晚风卷起幔帐,遮住她们的面孔,可单凭那搁在膝上的手指,和垂在颊边的枯发,她们还是认出了是谁。于是弯腰行礼,声音恭敬地接近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