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遂顺阶而下,相较于来时,步子却是慌乱了许多,只听其中一人小声道,果然试出来了,苗姑你当日分明是被打落了两颗牙齿,这楼上的三位竟然忘了。
苗姑不语,步子却越迈越快,竟是恨不得一步迈出竹楼。可是走到楼洞,步子却猛然一滞,她轻抽一口凉气,背后的冷汗却是倏地冒出,密密匝匝地铺了一片。
竹楼的两扇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月光被挡在外面,只留一室的阴晦。可偏在这个时候,脚下一声窸窣的轻响,俨然是从下面那间地窖中传出来的。苗姑只觉一颗心乱跳不止,面上却还强自镇定,可后面却有人躁动起来,颤声道,听到了吗?莫非是......是缸中的死人......
别混说,苗姑厉声制止,死了便是死了,怎能复活?这种事,别人不懂,你还不明白吗?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像是水缸裂开了,紧接着,还有一声拖长了的呜咽,从地窖传来,似鬼哭一般。
是明安,后面有人哭了起来,他身材高大,一只缸装不进去,所以只能斩断手脚,装入两只缸中,你说,是不是明安找我们复仇来了。
缸早已被移走了......苗姑咬住牙关,紧紧握住扶手,这其中定有蹊跷,千万莫先自乱了阵脚。
身后的人暂且冷静下来,可是每一个人,都盯住地窖的出口不动,因为地下的声音变得嘈杂,水缸破裂的声音,走动的声音,依稀,还有军靴摩擦地面的蹭蹭声。
这些声音是向着地面来的,片刻间,便已到了地窖口,却又在那里站定不动,只投下五六条黑乎乎的影。
终于有胆小的按捺不住,冲到门边,拼命拽那两扇竹门,眼睛斜向黑影,口中断断续续地告饶,军爷莫怪,军爷饶命,那日是我不该,我不该......
王司的身影终于从黑暗中踏出,脖颈和头上的伤口固然惊心怵目,可那致命伤却在腹上,那里,被镰刀砍开了一个三尺长的豁口,深可见骨。
他当然不是被玉婆婆和彩婆婆杀害的,一把裁衣的剪刀,怎能治得住在硝烟中摸爬滚打的都护府长史?那日在负伤后,他听到有人唱着山歌朝竹楼的方向走来,便跑去呼救,他气喘吁吁,回头指认凶徒,可一句话尚未说完,上腹便忽的一凉,紧接着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洒在脚下的红土上。
老君沟中,有三位传说中的婆婆,却并不只有三位婆婆,她们从来也不是三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受了伤后、被遗弃后、遭背叛后,执着于疯狂报复和索取的女人。
从未有什么不死不灭,只有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罢了。有声音从地窖飘来,落在耳中,竟像飘游了几百年,不那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