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正谊默然片刻,答复是:“回国再说吧。”
他要好好考虑一下。
但他回国后也没考虑出结果来。摆在他面前的选择看似有两个,实则只有一个。
他能不做手术吗?除非二十岁就退役。
但他不想做手术,也不想退役。
左正谊的坚强仿佛在首尔的七月被透支一空,回到上海后,他每日盯着自己的手,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冠军是他的,但快乐是别人的。
他变得不爱跟人交流,听不了任何一句普通的安慰或恭喜,不愿被人用钦佩或怜惜的目光注视。他像一根燃到尽头的蜡烛,只剩下一地的灰。
左正谊向蝎子请了长假。
他的合同还剩半年,手伤情况难以预测,新赛季很难上场,蝎子的管理层不为难他,批准了。
双方都没提续约的事。
左正谊原本可以留在蝎子慢慢治疗,在合约期内,这部分花费俱乐部全数报销,还能照顾他。
但左正谊实在是不想在人多的环境里待了,他连纪决都不想看见,请假专门避开纪决,搬家也是挑了一个纪决有事外出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搬走的。
事到如今,跟任何人交流都会让他心生烦躁。
他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点问题,但他的外伤还没治好,更没心思去看心理医生。
但这其实也只是猜测,他大部分时候心情平静。
他已经参悟,大喜和大悲的最终结局都是回归平静,平静才是生活的真谛。
左正谊打开门,把刚买回来的菜放进冰箱。
两根茄子,一棵西蓝花,三个土豆,一把香菜。大概没人能想到,失踪的世界冠军此时正待在上海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居民小区里,琢磨自己今天晚上该炒什么菜。
左正谊很久没碰游戏了,只顾着享受生活。
——勉强算是享受吧。
他最近突然意识到,他的前二十年,竟然从来没有独自生活过,这是第一回 。
几个月前,左毅找上门告诉他自己得胃癌快死了的时候,左正谊伤情了一回,自哀自怜,“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当时没想到,当他真正独行的时候,他竟然感受不到那种情绪了。
左正谊平静到近乎抽离,心想,古往今来的天才也好,庸人也罢,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到头来都一个结局——成为漫长历史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大家混在一块儿,一场大雨浇下来,都是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