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酒吧位处某住商混合大楼的地下室,通往地下室门口的楼梯特地铺上木板却因年久失修而略显破旧。
中田弌大为什么会选择在此处兼差?这里看起来也不需要额外的dj。
「啊!不会吧?」酒吧门口还真的掛上天狗最早的「红脸长鼻」形象面具。我用力推开铜製大门,红酒的浓醇果香扑鼻而来,随后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滞气息。
天狗之内的陈设出乎意料地整齐乾净,以九零年代怀旧风格作为整体佈置主题,还有一套简单的爵士鼓作为装饰之用,鼓组旁边有一台復古美式点唱机,不时闪出霓虹灯光。点唱机背后则是一整面美国大联盟各球队的队徽与纪念球蒐集墙。
原以为店内理应播放西洋老歌或爵士乐,此刻却是日本演歌的旋律在耳边环绕。
依我推测,晶片设计图很可能就在点唱机里头;我的目光紧盯着那台復古点唱机。
一位身穿三件式西装,年约六十出头的长者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座位上品尝红酒与帕马森起司(parmesan)。
眼前的他看起来具有绅士风和高级感,可是才六点就开始喝酒,也未免太有间情逸致甚至是堕落。
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少病灶?
假装看不清眼前道路,不假思索直接归咎于决定论的顺从,一味随着美国外交战略指令而载沉载浮,陶醉在高度物质成就中而让少数人及掌权者沾沾自喜。这就是日本如今所不愿面对的「幻影」。
之前我妻直美在节目上的激昂陈述画面闪过我的脑海。
不明就里的顺从才是人生最大的可悲,而非被决定的命运。
源田美彩子与中田弌大的相遇,激盪出彼此探究命运的动力,进而决定一起奔向理解后的自由。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太严格了,若是当你的下属,绝对会非常辛苦。」一位显然快要喝醉的中年男子前来攀谈。男子下巴与脖子上缘的鬍渣让我有点排斥与他谈话,不过他似乎可以看穿我的心思。
「因为你的神色与细微肢体动作已经透露出心中想法,我的先祖是阴阳师,专长是『覆射之术』也就是占卜预测。」男子凑近我的耳旁说出悄悄话。
「喔?请问你知道我今天穿什么顏色的胸罩?」
「哎,真是风趣的美女,等一下我就会知道你的『秘密』了。」男子说完后发出莫名难听的笑声。
「抱歉,本小姐今天根本没穿内衣。」我拨了一下头发,颈部散发出鳶尾花及白麝香混合的淡香精气味,搅动天狗内部略微闷滞的空气。
「别理他,那傢伙一直靠相同技俩把妞,大约两个月才会成功一次,而且还是得付钱的『爸爸活』(パパ活)。」貌似年约六旬的长者摇晃手中晶莹剔透的红酒杯,如宝石般的红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长者犹如想摇出泡沫经济那段辉煌岁月的记忆。
「小姐,你又猜对了,藤原老先生有轻微失智症,老是以为现在依然是那个靠炒外匯与房地產就能挥金如土的年代,殊不知『安倍三箭』早就已经被折断了,结果啥也没能射中。」
鬍渣男的观察力异常敏锐,居然再度猜中此刻我心中所想。
「去你的,你才有早发性帕金森氏症与妄想症。小姐,瞧瞧他的左手,时不时就会轻微颤抖个不停。」长者没好气地回嘴反击。
这位鬍渣男八成是酗酒成癮,导致不早点喝酒便会產生手抖症状。
「欢迎光临!抱歉,招待不週还请见谅。」一位身穿女僕装的妙龄女子急忙从内场步出后迎向我。
「alice,我们已经先替你招呼新顾客,等一下别忘记请我们喝啤酒。」鬍渣男自鸣得意向女僕邀功后走回自己座位。
名叫alice的服务生长相清秀可人,右眼角与左嘴角上方都有一颗小小的痣,剪齐的瀏海让她更显清丽娇俏,只是我十分好奇为何她会穿上「女僕咖啡厅」服务生所特有的女僕装?
「您好,这是本店的菜单,请您先过目。」笑容可掬的服务生引领我就座后,送上套有牛皮封套的菜单。我本来想直接坐在吧檯,但服务生似乎刻意不让我挑选该处座位。
环顾天狗酒吧内部,除了我们三位客人之外,暂时尚无其他顾客。
「我想来一份欧姆蛋包饭、毛豆和比利时草莓啤酒,谢谢。」
「哎!老闆现在外出,再过20分鐘才会回来,我做的蛋包饭可能不是很美味,所以…」
没想到女僕alice如此诚实,我也不好意思因而拒绝。原来这里是由老闆亲自烹煮食物,那么这位俏女僕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没关係,就给我来一份欧姆蛋包饭。」
「小姐,你可真有勇气。以前有位超级人气偶像叫啥森田理香的,什么都很棒,人美身材又好,很会唱歌跳舞,可是看了综艺节目后才知道她连电磁炉都不会用!煮出来的东西更是…总而言之,alice的功力绝不输给她,请你务必再考虑一下。」一脸嫌恶的鬍渣男隔了好几桌向我喊话。
我心中暗自窃笑,他所形容的正是森田老师呢!假如让森田老师单独进入厨房,恐怕会引发难以收拾的火灾。
「我说小爱啊,你明年就三十了,还不会煮饭做菜,这样要怎么嫁人?」坐在门边的长者难得附和鬍渣男。
「你们两位一搭一唱,实在太过分,我至少还会煮蛋和冲咖啡;况且谁说新时代女性一定要会做菜才有办法嫁人?现在只要会做爱就行了。」
没想到女僕年纪和我一样,看起来却仅有25岁左右,而且发言直爽豪放。
「alice,现场有新顾客,说话请含蓄一点。」
自己初次见面便对我开黄腔,此际又要女僕自制的鬍渣男,可说是一点公信力也没有。
「哎唷,女人家说话怎么如此豪迈大胆?想当年我准备加入『楯之会』时,交往六年的大学初恋女友哭哭啼啼,要我别做傻事,她会一直唱着”槐树的雨停时”等着我,那时我们还清清白白,什么都还没发生呢!时代真不一样了,整过日本都缺乏斗志,要如何和美国对抗?拿什么来续拚经济?」长者说完后逕自哼唱起西田佐知子的”槐树的雨停时”,可是却频频走音与忘词。
「老头,我就说你有失智症,别再提笋子或八零年代的黄金岁月。昭和时期早就结束,连明仁天皇都已宣布生前退位了。虽然你老归老,可是你并不认识三岛,好吗?而且你唱的这首歌曲还真难听!」
加入「楯之会」?一直唱着”槐树的雨停时”(アカシアの雨がやむとき)?
脑中闪过这首歌曲的我怀疑自己听力是否有问题?
「楯之会」是三岛由纪夫在1968年所创立的团体,而”槐树的雨停时”则是1960年所发行,具有特殊时代意义的歌曲。算算时间,眼前长者至少应该有八十岁了,看起来却像个六旬出头的长辈而已,莫非这里的时空乃非线性进行,时间也过得较为缓慢?
演歌旋律结束后,是一连串八零年代末的日本流行歌曲,包括许多当时人气偶像团体的经典作品。
暂时沉浸在电子合成旋律中的我,情不自禁忆起童年往事:父亲与一位阿姨偶尔会在假日带我去探病,那时身体虚弱的妈妈会把我打扮得很漂亮,一起拍手唱着颇有年代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