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的美丽画面持续在我和佳织的面前上演。
奥川佳织继续解释她口中的美好欲望:「只有性欲在妥善处理下,会產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力,没错吧?因此那对爱侣拿出勇气面对彼此性欲,真的是一种单纯之美,而且这里的气氛也很好。」
佳织房内那本傅柯所撰写的《性史》闪过我的脑海。
我歪着头认真一想,好像真的是如此,相较于其他欲望而言,性欲妥适处理后的确不是零和游戏,甚至比其他欲望更纯粹,宛若一种极简之美,然而却是最受到人类社会的箝制和异样眼光;人类自己无法妥善处理却认为是一种原罪?似乎是本末倒置的作法。
反观权力掌控欲望呢?反倒是变成一种备受尊崇的价值观。
权力欲望是在社会体制中所催生,最是复杂且充满无限算计与利益掠夺,甚且造成大量宝贵的生命消逝。
一个人权力私欲所爆发的力量可能远超死神!
美国有位「反战妈妈」辛蒂.希恩(cindysheehan)也被称为「和平母亲」。她的儿子死于2003年开始的伊拉克战争,遂向当时美国总统小布希抗议并请愿希望会见总统,她期待小布希能就「为何发动伊拉克战争」与「牺牲性命于战场上之人所追寻之崇高目的为何」提供答案,进而误闯小布希的度假农庄而被逮捕,小布希本人也拒绝回答这些问题。
伤心欲绝的反战妈妈开始投入社会运动并主张:「伊拉克战争是为了石油、以色列和小布希朋友们的财富。我认为吾儿不值得为之战死。」事实证明,这项主张相当强而有力。
反战妈妈进一步提出分析:美国两党政治早已彻底腐化,发动战争可获得利益的集团用雨露均霑的分配模式操控了共和党及民主党,彼此狼狈为奸。原本反战的民主党因此早早对她发出人身攻击,更在2007年5月24日帮隶属共和党的小布希通过了1200亿美元的紧急战争拨款法案,而且不要求提供从伊拉克撤出的时间表。
「这个国家正由战争机器所控制,他们甚至企图控制我们的思想与言论。我心痛自己多年来所相信的这个体制。」
此发表一公佈后,反战妈妈宣布不再担任美国反战代言人并从第一线永远退下。
佳织感慨地告诉我最近所阅读到的一篇报导补充后说:「音乐与性爱能让社会和平安详又欢乐,不少反战歌手或乐团都高喊”makelove,notwar”做爱不要做战,大概就是基于这些因素,可惜大家都偷偷做,却不敢大声说出口。小茜,我没说错吧?」佳织明显用一语双关的譬喻作为结论。
仔细咀嚼佳织话语后,我再次羞赧撇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嗯,战争确实比『那个』还要可怕,《安保法》相关法案修正之后,很有可能导致日本随美国参战…然后…这座公园确实很特别,不过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佳织跳到我的面前,难得露出调皮笑容:「小茜,『那个』一点也不可怕喔,嗯?怎么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莫非…」
「对啦!人家没有交过男友,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性爱经验。」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小茜小仙女可爱漂亮又聪明,竟然是白纸一张。」
倘若有恋爱与性爱经验,不知我的白纸会变成何种色彩或是被绘上何种图样?
我不自觉伸出双手抚摸发热又红润的脸颊。
「现在这个模样更加迷人,好想拍下来唷!」佳织目前正在自学摄影。「小茜,难道你不想试试看?」
「佳织,既然你说得如此美好,你曾经在房间以外哪些地方享受过呢?」我直接拿出勇气遮掩自己的羞怯。
「嗯…」没料到佳织毫不闪躲并开始认真回想:「教室、游泳池、停车场、饭店阳台、百货公司更衣间、公园和火车上,只有这样而已。」
佳织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我的耳根开始滚烫,不禁用双手捏住自己耳朵:「啊…这样还能称作『只有』而已?竟然连百货公司更衣间和火车上也可以?」
「美好的事情不需隐瞒太多。啊…差点忘了还有大学图书馆。」
听到佳织曾经在图书馆内发生性爱,真的使我大吃一惊。
「性爱…真的很棒嘛?」我的双手不停搧着发热脸颊。
佳织点点头后说:「那种类似短暂窒息又像触电的酥麻感很舒服,身体不受控制而不自觉颤抖后,发现竟然还能超越原先的兴奋度,真的很特别又吸引人,好似把藏在最深处的自我给挖掘出来。」她的脸上不自觉露出甜蜜笑靨。「不能否认,我还蛮喜欢的,而且还可以维持身材及保持好心情。我一度在高中时非常沉迷,在打工时间外,几乎都和男友拼命做,那时感觉足以忘记所有悲伤及烦恼,还曾经打算要去遍『这家爱情宾馆真厉害』所列出的十家旅馆呢!」
因为父母离家出走,奥川佳织的青少年时期充塞着寂寞、无助与徬徨。
「小茜,有一次连续假期我和男友整整做了两天两夜,除了吃饭和补眠几小时外,毫无间断尝试各种姿势与方法。套子一开始就用光了,后来乾脆不作任何防护措施,结果不小心把精液喷得到处都是。之后我才慢慢懂得控制及化消体内的欲望,不再如此耽溺于性爱。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十分荒诞又疯狂。偷偷回答你早上的问题,其实我现在有一位男朋友,可是他一直都待在大阪。」
佳织抬头望着黑色夜空,犹如想藉着夜风传送此时浓郁的思念情怀。
凉亭内的娇喘呻吟始终没有停过,爱侣变换了交欢姿势,女孩裸着上身直接面对我和佳织,露出了娇羞却满足的纯真笑容。
十分鐘之前,胆大心细的我妻直美在德布西优美的《月光》旋律下已进入深深睡眠。此刻,直美、拥有双重身份的伊达里奈与我躺在舒适无比的大床上,房内音响正轻声播送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圆舞曲》。
我在低分贝的音乐声中闭眼沉思。
如果把伊达里奈就此冷冻应该是最佳做法,之后再逼她主动退团也是业界惯用招数,不过这种做法对所有人都公平吗?一个人和一百个人的梦想,何者比较重要或可贵?一个人的梦想是否必须屈服于多数人的梦想?
这个困境确实变成直美所提到的「电车难题」。
更关键的问题是:真正的伊达里奈会因为见到自己姊姊从高崖坠下而感到喜悦吗?仇恨焰火是否能被浇熄?
我把心中的疑惑给说出口:「如果妹妹一直没有出现,你又打算如何?」我知道身旁之人尚未跟着直美一起入睡。
「春菜姊,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往上爬,即使小奈已经不在或不愿意来找我,我也不会停止脚步。」
「这样的人生有乐趣可言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拥有所谓的人生,但是在练习歌唱舞蹈时,让我感到愉悦和一种说不来的真实感,这里的『我』是那个犯下大错的伊达枫或被顶替的里奈,而是更小的『红叶』小女孩。」
红叶是伊达枫在孤儿院时的名字。
「对于爱情憧憬或者是将来结婚生子的规划呢?」我试图挖掘她的真实欲望及梦想。
「春菜姊,我…我至今都没有谈过恋爱,真的可笑又可悲,有很丰富的性经验却毫无恋爱体验。曾经想谈场恋爱,也对爱情抱有渴望,然而一旦想到男朋友吻的脸是小奈,想的也是小奈身影,我就不自觉停步而转身离去。」
一股悵然若失的愁绪繚绕在房内,久久无法散去。
「那么你在做爱的时候呢?可曾想过自己到底是谁?」
我忽然发觉自己提了个蠢问题,我在达到高潮时,经常会忘了自己是谁或身处何方?
她沉默几秒后说:「那种状况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每一次被插入都是有特殊目的,与其说是性爱过程,根本就只是单纯的抽插动作与喊叫,没有任何爱情成分。让对方尽情享受这副身体,然后把那里用力插入我的下体不停爽快抽送,直到对方心满意足愿意拔出来为止。我的高潮反应只是让他们获得成就感的工具,没有人在乎我是否真的快乐舒服。」
她的用词大胆又直接,那种粗暴感使我感到深深的悲哀。
理应是双方都很享受又美妙的性爱,却变得如此骯脏不堪。她的灵魂没有随同获得高潮与慰藉,孤独灵魂在做爱过程中被她自己和对方给完全抽离。假如她曾好好谈过恋爱,体会过真正的性爱,或许一切都将截然不同─伊达枫需要一位能够呵护她的骑士。
「可是男人阴茎插入的确实是属于你的身体吧?感受到强力温热抽送感也是你的本体,看着乳白色精液从下体缓慢流出也是你的双眼,不是吗?」我顺着她的大胆措辞,用极为直接的方式持续挖掘她的真实。
「唔…可是我依旧无法分辨真正的伊达枫现在到底是否存在?对方究竟是喜欢伊达里奈的脸孔身体而进入我,还是被我所吸引才渴望发生关係?」
有不少人藉由性爱来掌握与确认身体自主权,进一步获得难以形容的自我认同,寻得尊严和信心,但是拥有双重身分的伊达里奈却因此而失去自我分辨的能力。
「你可以决定是否让男人进入你的体内。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是否和对方发生关係,依然是你自身所做出的决定。此外,没有你持续努力不懈,发出引人注目的光芒,那些色胚要如何发现伊达里奈所散发的风采及魅力呢?」
她沉默不语,伸手摸着瀏海下的疤痕,接着朝天花板深深吐出一口气,伊达里奈的躯壳彷彿衝出一道正在哭泣的灵魂,随即又立刻被拉回无法逃脱的囹圄。
「欸…你们怎么一直讲到阴茎?在讨论阳具崇拜与权力宰制吗?」昏睡中的直美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们只是单纯讨论性爱而已。」我隔着伊达里奈随口敷衍直美。
「拜託,千万不要再说了,万一害我做春梦怎么办?我可不想弄湿床单。」
「你这天才骚货到底多久没做了?」
侧睡的直美伸出左手比出3的手势,让三年没有性生活的我突然很想起身骂她:「竟然才三个月没做就唉唉叫!」
「是三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