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这件事,你放在心里这么多年?”楚天阔轻轻摇着头。
他知道韩棠心里藏事儿、沉得住气,但这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不是非要放心里。开始有点措手不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后来觉得没有必要说。再后来,这只手表究竟是真的假的,也没那么重要了。它如果不坏掉,我应该会一直用到现在的。不坏掉,我们不会换。咱俩在有些地方还是很像的。所以能一起过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如果有什么共同体,你我可能是‘吃苦共同体’吧。”
楚天阔看着韩棠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好半晌,他说:“我佩服你的忍耐和毅力。”
“希望以后我凡事都不必忍耐。你也不用。我的毅力就用在我喜欢的事儿上。你也是。”韩棠说着,伸手摸摸她的画架。“说不定以后我可以开画展呢。”
楚天阔看着画架,没吭声。
韩棠笑了。
这小心眼的“老家伙”,既不相信她能学成、成画家,也不愿意痛快给她一个哪怕只是口头上的祝福。
“你身上的很多事,我都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是你习惯了。”
“不,你以前不这样。我能感觉到。你突然地像把我当敌人了。”
韩棠想了想,摇头。
不,绝对不是突然的。
可是苏醒有一个过程。像是某一天深夜,睁开眼,忽然觉得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像陀螺一样转一天再躺下充电等待下一个天亮,实在是可怕,就那么一点点地意识到,事情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究竟持续了多久,她也不很清楚。
楚天阔当然也不清楚,这是个水滴石穿的过程。
“不是敌人,只是哪怕是搭伙过日子,我也觉得难以忍耐了。我确诊时跟你说,不管能活多久,我都想活。现在呢,我不管还有多久,也想好好地活。四十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也知道我并不是完美性格的人,你忍耐我的地方肯定也有不少。老楚,日子过好了,心不要老那么不安定。你也该放松一点,享受下生活。你说你跟小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倒是相信。可是你吧,谁跟你在一起,都得做好了长期被你精神上吸血的准备。人一生,物质匮乏不可怕,精神上的缺失是要命的。”韩棠指指楚天阔面前那杯红茶,“喝口茶。”
屋子里确实温度高,可楚天阔汗流浃背,也实在是有点狼狈。
韩棠看着楚天阔。
这“老家伙”,被迫听她这么多废话,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不过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语无伦次,让两人之间这场对话维持了基本的体面,还是让她觉得庆幸。从此以后,再想到这个“老家伙”,没那么揪心扒肝了,她的日子会轻松一大半……“几十年攒了好多怨气也好多话,到这会儿我都不太想说了。你好好的吧。就算真能活到 120 岁,咱们毕竟也一起过了生命的三分之一。你还记得老母亲最后那段日子吗?她神志都不清楚了,看见你经常不认识,可一直认得我。你还跟我抱怨。有什么好抱怨的?我花时间照顾她、陪伴她了,她也信任和依赖我,人的心放在哪里,是看得见的。”韩棠想起婆婆来,有些心酸,但也有那么一些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