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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穀鸟之歌 简栖 3586 字 7个月前

魏子伸右手臂上的疤,从他有意识以来便存在了。

    由于他本人对于疤痕的来歷并没有印象,所以在父亲生前曾多次追问过,但都只得到「忘了」、「你自己不小心烫到」等诸如此类的敷衍回答,久而久之魏子伸便不再问了,反正也不会痛。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打小便跟着自己的伤疤,竟然会和某个邪教的教徽一模一样。当他再次回想起父亲谈及伤疤时的反应,忽然能理解为何父亲老是闪烁其词,要是换作他,肯定也没办法直接告诉儿子:你手上的疤是邪教教徽。

    魏子伸觉得所有线索都像笼上一层白纱一般,教人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将矛头都指向当年那场意外,师父说要找到源头,说不定源头根本不在黄家老宅,而是在大通山上。

    「所以你现在是在怀疑,当年你爸妈会离婚,是因为加入这个教?」陆鸣手握方向盘,视线往身边瞄去。

    魏子伸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档案,点点头,「嗯,我不是给你看过我手上的疤吗?就跟那个教徽一模一样啊。」

    陆鸣下意识看向魏子伸的手臂。

    刚刚两人一见面,魏子伸不由分说就把袖子撩起,陆鸣是一头雾水,没搞清楚他想干嘛,直到魏子伸开口解释,陆鸣才惊觉那臂上的疤痕确实和教徽相同。

    「这里说只要是慈恕圣母教的信徒,手臂上都会被烙上教徽,以示对圣母的忠诚。」魏子伸看着资料说道,「妈的……用烙铁欸,根本神经病吧?还好我没印象,不然一定痛死。」

    陆鸣事先也已经对案件做过研究了,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忽然提醒道:「你不是有灵异体质?慈园里面死过那么多人,你不怕吗?」

    闻言,魏子伸手伸进领子里,一下便抽出一大捆平安符,红通通的竟还有些喜气。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我把我家附近所有评分高的庙都拜过一次了,要什么神有什么神。」他满意地将平安符收回领子里,抬头看向窗外的天气,「而且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强,表示阳气很足,还有你这个警察跟着我,我有什么好怕?」

    陆鸣对他身上的平安符叹为观止,哂笑道:「警察是会抓犯人,不是会抓鬼。」

    「你不懂啦,警察身上都会有正气。所谓天地有正气,一气破万邪,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话刚说完,魏子伸整个人被车身的震动弹飞起来,吓得他赶紧抓住边上的扶手。

    「抓紧喔,路不好走。」陆鸣的双眼望向前方钉在山口处的木板,上头用红色油漆写了醒目的「大通山」三个字。

    「准备好了吗?要上山了。」

    踩在油门上的脚随着话音一同落下,车子经过山口的立牌,开上崎嶇的陡坡,陆鸣一脸淡定,倒是魏子伸被震得七荤八素。

    慈园在导航上是找不到地址的,因此陆鸣只能靠着当年留下来的路线图走。这座大通山因地势陡峭、地理位置偏僻,所以鲜有登山的游客,会上山的基本都是当地的猎户或是山上的地主,据说这座山上有许多私人土地,只是拥有者多为家境殷实的大地主,有的是地,因此很少人会使用到山上的土地,基本都是放着长蚊子。

    「从山口开车大概半小时才能到,那它应该是在很山里面才对。」度过一段陡坡,地面的坡度总算缓和了一点,魏子伸打开卫星地图,将慈园的空拍图放大,「照空拍图上面来看,慈园整个园区都被墙围起来,除了正门没有其他入口。被烧掉的是靠近后方的宿舍,最后面的农耕区和宿舍旁边的福利社有被波及到一点,但是靠近前面的佛堂和两边的精舍都没事。」

    魏子伸关掉地图,打开文件档,好奇的问了句:「整个慈园将近五甲地,地是谁的?蔡锦堂的?」

    陆鸣哼了声,嗤笑道:「正确来说,是蔡锦堂的信徒贡献给他的,那块地原本在蔡锦堂名下,他去世之后没有亲属出来继承,所以已经收归国库了。」

    没有亲属?

    「怎么可能没有亲属?他才五十几岁欸,应该会有兄弟姊妹之类的吧?他财產那么多,怎么可能没人继承?」

    陆鸣看着前方的山路,忽然减慢车速,「因为比起财產,蔡锦堂的债务更可怕。」

    魏子伸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眼前出现一道岔路,一条是平缓而上的大路,另一条则是狭窄而幽蔽的陡峭小径,一般车体大一点的休旅车几乎就上不去了,车子几乎是贴着悬崖向上行驶的,明显就是不想让外人上去。

    陆鸣的身躯向前微倾,靠在方向盘上,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最后果然在小径边的山壁上找到用油漆画上的教徽,教徽是红色的,原本在山壁上最是显眼,只是意外经过了二十多年,这条通往慈园的小径怕是再也没有人踏足过,因此那枚红色教徽在时间的摧残下被长年风沙尘土给染色了,上头更是遭藤枝蔓草给遮掩住,得特意留心看才找得到。

    「他们故意把路开这么小条,原本是想防外人,结果反而让消防车上不去。」

    那小路很是难开,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能顺利开上去,这样难走的山路足足开了十分鐘才总算到头。一开出那条路,高耸的墙面便映入眼帘,墙中间开了一道铁闸门,门大大的敞着,门上的铁鍊早就被腐蚀殆尽了,两人坐在车上便能直接看进园里。

    车子缓缓驶进园里,两边的草地已是杂草丛生,围着墙面种植的树也胡乱长成了吓人的样子,在进门不远处的草堆之中立着一块巨石,上头写了「慈园」二字。

    车里的两人一眼便看见矗立在正前方的巨大建筑,肉眼看去有三层楼之高,就算因为长年废弃而变得破败,却不难看出当年风采。

    「蔡锦堂应该捞了不少钱。」魏子伸说,双眼离不开眼前的建筑。

    照档案上写的来看,眼前这栋应该就是信徒们灵修主要使用的佛堂了,整栋建筑虽然只有三层楼,但在设计上却毫不马虎,基本是偏中式的盖法,採用重簷歇山式屋顶,正门的位置设有抱厦,使整栋建筑看上去更加宏伟,加之其他细节处的设计之精巧,单单一眼望去,魏子伸就敢保证这栋佛堂肯定花上不少钱。

    「这一栋是佛堂,左右两边应该是精舍之类的,气爆的地点是在佛堂后面的宿舍。」陆鸣小心闪过道上的废弃物和倒塌的枯木,朝着佛堂与精舍之间的路开过去。

    「看起来不像精舍欸。」当车经过左边的一楼小型建筑,虽也是与佛堂相互映衬的华美外观,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四周环境的氛围随着两人前进而逐渐诡譎,地上开始出现散落的私人物品,地面出现大量奇怪的暗色,一条一条的,竟像是人在地面拖行的痕跡。再往前一点,两人立刻瞧见了那栋被烧个精光的宿舍。

    好多鬼。

    这是魏子伸脑里的第一个想法,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竖起。

    宿舍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样了,残留下来的层板和墙面被烧得漆黑,四下皆是断垣残壁,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当时是多么可怕的光景,即使楼体间已经生出许多绿植,却还是盖不住整体的怨气。

    「宿舍只有一个出入口。」陆鸣看着眼前可怕的景象,眉心紧拧,「住在里面的人都会固定在一楼的餐梯用餐,负责厨务的人会自己下山载瓦斯桶上来,因为这里很偏僻,所以他们一次都会买大量的瓦斯。」

    魏子伸听得胆战心惊,光是一桶瓦斯的爆炸威力就已经够强了,更别说好几桶一起爆炸,难怪那么大的宿舍会一夕之间被烧成这样。

    「我看报导上面说,很多人全身着火从楼上跳下来,当场摔死在地上,可是身上的火还是继续烧。」魏子伸下意识抬手在胸前顺了顺气,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直觉得想吐,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和陆鸣看过的资料都很多,书面的、影视的……但那些可怕的描述和绘声绘影的传说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骇人,明明已经荒废很久了,也根本看不出尸体的痕跡,但是光是那一栋残破的建筑物就带给他巨大的压力。

    「你不舒服吗?」陆鸣发现他呼吸频率变了,手便直接往他领口处伸过去,将藏在里头的平安符都拉了出来,「是不是感觉到什么?」

    魏子伸噗哧一笑,心里的不适被陆鸣驱散了一点,「我还没有那么敏感,应该是心理因素。」

    视线轻轻落在面前的宿舍上,魏子伸低叹道:「一想到这里死过这么多人,我就觉得好可怕。」

    「那要继续走囉。」陆鸣确定他没事后,才又缓缓起步。

    车子在慈园里绕了一圈,大略确定了建筑位置。主要建筑有二:前排的佛堂和后排的宿舍。整体採中轴对称盖法,主建筑两边分别座落了小型建筑,前排两边是精舍,后排两边是仓库和福利社。而宿舍后面则是一大片农地和一方农舍,现已是一片荒烟蔓草,原本应该是让信徒自给自足的农耕区和饲养区。

    一圈看下来,魏子伸不禁讚叹,这里简直自成一片天地,蔡锦堂在这里们根本就像个土皇帝,有一堆人臣服他、伺候他,难怪他的野心会越来越大。

    「宿舍都烧光了,要找线索只能去佛堂和精舍找了。」

    陆鸣将车子停在佛堂正前方,两人纷纷下了车。

    「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不到什么,可以带走的当年警方都带走了。」陆鸣仰头看着高大的佛堂,阳光从头顶落下,强烈得令他微微瞇起眼。

    但即使阳光这么强,魏子伸竟还是觉得有一股寒气朝自己袭来,尤其是当两人一踏进佛堂正殿,一抬眼便见正中央那尊诡异的佛像,彷彿有一道视线直直瞪着他们两个。

    「这个是他们主要敬拜的神,慈恕圣母。」陆鸣说。

    那尊佛像约莫三公尺,浑身都被一层灰给盖住了,看不出来是哪个传统宗教里的神,雕像融合基督教神像的长袍与佛教神像的坐莲,其他细节魏子伸看不懂,也不敢太过靠近。

    他总觉得这个佛像一直在盯着他。

    「好奇怪,一般佛堂都会把神像设在顶楼欸,为什么他们设在一楼?」魏子伸疑惑道。

    「你看那个佛像。」陆鸣向前指道,魏子伸便跟着看了过去,细瞧之下才发现,佛像的姿势并不是端正的盘坐,其右脚是伸出坐莲之外的,几乎是要踩到地面的程度。

    「蔡锦堂告诉他的信徒,慈恕圣母一隻脚伸出坐莲,是为了苦民所苦,所以我觉得佛堂会盖在一楼应该也是因为蔡锦堂的鬼话。」陆鸣解释道。

    魏子伸只快速瞧了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佛堂里一片混乱,正殿里的佛桌和两边的木柜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无数杂物四处散落,地面上、拜垫上都沾满暗红色的痕跡,看上去怵目惊心。

    所有的东西彷彿停在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