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想象中的“抢”,是要有一个漫长过程的,是即便儿子不精明、也照样有胜算的。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西凉先是把燕云踢出了局,然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他其余的亲儿子们抢了个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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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傅燕云按照帖子上留的地址,在惠东楼外下了汽车。
他没有带人,连丁雨虹都被留在了汽车里,因为葛秀夫若是铁了心的要和他翻脸,那么他再多带几个保镖也是无用——他终究算是这社会中的一位文明人,而葛秀夫论本质,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混。那家长舌日报社,更像是葛秀夫对于全人类的一场戏弄,先前他穿着长衫,扮文人才子,以社长自居,也像是一种恶作剧。
掌柜的见了他,连忙领着个伙计迎上来,亲自引他往楼上去。他问“葛社长来了没有”,掌柜的赔笑答道:“葛老板刚到,正等着傅先生呢。”
傅燕云不再多问,一边上楼,一边观察着两边情形。惠东楼的二楼素来有些江湖气,租界里的“大哥”和“老头子”们常会选在此处说事。现在二楼没有什么异常,一路向内走去,他开始看到了一些熟面孔,但人数也并不算多,葛秀夫平时出门也要带上这么些人。
走到最靠里的一间雅间门前,掌柜和伙计停了步,门口的彪形大汉伸手推开了门。
傅燕云走了进去,就见雅间宽敞,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酒菜齐备。葛秀夫坐在桌后,面朝门口,戴了一副浅蓝镜片的水晶眼镜。天花板正中悬下一盏光芒灿烂的小吊灯,灯光之下,依稀可以看清他的双眼。
雅间之内,目前就只坐了他一个人。
身后的房门无声关闭了,傅燕云望着葛秀夫,姑且不做表情,先等他的态度。
这时,葛秀夫站了起来,向他微微的一躬身:“燕云兄。”
他也一笑:“葛兄。”
葛秀夫以手抚胸:“你这一声葛兄,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至于吧?”傅燕云说道:“葛兄是个大忙人,百忙之中还要设宴请我相谈,要惶恐也是我惶恐,葛兄何需紧张?”
葛秀夫抬手一指傅燕云:“我怕你那张嘴。自从我和西凉交了朋友,你就成了我的冤家,见了我没一句好话,哪一句都能把我怼个跟头。”
然后他绕过桌子,拉起了傅燕云的一只手:“来,往里坐,今天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两个,咱们就谁也别端着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傅燕云随着他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了:“葛兄本来是个痛快人,结果在我这里受了那么多不痛快,说来也是我做得不妥。我先向葛兄赔个礼,赔完了礼,我再讲讲我的苦衷,我相信以葛兄的为人,会体谅我。”
葛秀夫抄起手边的洋酒瓶子,见傅燕云有沉吟之态,便拍了拍他,等他望过来了,这才倒了一个杯底的威士忌,仰起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