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食堂门口那里,那个小团体突然安静下来,因为团体中心那个男生的目光突然越过了这些人的头顶,看向了风吹来的方向。
初夏午后略闷热的天气里,这阵来自西南的熏风吹过了校园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油油的麦地,制造了一层层暂不间断的麦浪,侧耳倾听,隐隐能听见麦叶间相互摩擦的细微哗哗声,像大自然在与人类低低絮语,又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浪漫却又低落的情绪。
被麦田过滤过带着麦香味的熏风,又吹过了校园周围的栅栏,从那些漆成奶油白色的铁栏杆中间的缝隙柔柔地穿透进来,像是善于伪装的白日潜行者,它们用流水般的形态突破坚硬封闭的无趣牢笼,在栏杆内又汇聚为一体,拂过学校内的一砖一瓦,摩擦过学生们的裤脚裙摆,折腾得大树和攀附其上的藤蔓都不得消停后,它们终于用尽了力气,在完全消散前,用最后的力量,轻轻地、柔柔地、调皮地撩起了食堂门口那身材修长男生的额发。
那男生眨了眨眼,熏风彻底逝去,他垂下眼皮,睫毛在眼下留下阴影,表情一瞬间就像是黯然。
直到他身旁,另一个男生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都笑起来,那男生才抬眸迅速看了眼熏风吹来的方向,继而才把注意力转到面前这些人身上,弯起嘴角也笑了笑。
后来,多年过去,林真又见过李震白多次,有随后在校园礼堂做演讲的身为师兄的他,有偶尔回国在商务酒会上作为李家未来接班人被介绍给在场人们的他,有猝然在书店不期而遇正靠在窗边看书的他,有在墓园望着父亲的墓碑安抚痛哭的家人的他……
林真是偶然发现,他母亲和李震白的父亲葬在同一个墓园。
这么多次的「单方面」会面,他对李震白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头一回。
他穿着白衬衫,犹带少年气的俊美精致的面庞微微抬起,目光温柔地,去注视那转身即逝的风。
多少年来,午夜梦回,在林真觉得艰难的时候,在他在异乡想念逝去的母亲和留在家里的弟弟时,在他独自在合租的公寓洗手间里捂住嘴偷偷哭泣时,他总会想起多年前在桐高高中食堂门口看到的这一幕。
不为别的,只为在那一刻,他和还不相识的他,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共同珍惜了那一阵很快就消逝的风。
李震白大部分时间在国外,并不能经常见到,但林真总能或主动或被动地得到他的消息,毕竟他是B市名门望族李家之子。
他知道他在国外名牌大学成绩优异,备受专业课教授看重;
知道ENERGY在国外的分公司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占领了当地汽车销售的一席之地;
知道他作为优秀华人受过当地国汇的表彰……
林真刚见到他的时候年纪还太小了,他心里隐隐约约拿李震白当自己的榜样。
他不再任由父亲安排自己和弟弟的生活和未来,他开始想办法为他们两争取利益,他用法律和周围人的口碑作为武器与父亲谈判,获得了足够的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