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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光者 高云章(高大全) 1961 字 7个月前

电梯门滑开后,进入高晴雪视野的第一样东西,是站在门外的游奢。铁灰色光滑料子的西装绷在他身上,恍如钢铁锻打成的鎧甲。

    「冯先生,欢迎您过来。」他转向高晴雪,「这位小姐是-」

    「她姓高,是从北部调过来的新人,陪我一起出勤。」冯果嘴角挑了挑。

    「请多多指教。」高晴雪伸出手。游奢匆匆握住后挪开身子,露出身后的长廊,还有地上往前延展的红地毯。

    「我为两位带路。」他转身朝长廊走去,招手示意冯果和高晴雪跟着他。

    三人的鞋底踩在蓬松的长毛红地毯上,发出草地般的沙沙声。两侧银色美耐板墙面上贴满一张张海报,黑色背景里是个瘦小的青年,一条黄黑相间的头带将他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过大的黑色t恤罩在他身上,随着风势像船帆不停飘动,他一隻手拿着麦克风凑到嘴前,另一隻手随着尖削脸庞上深黑双瞳的视线向前伸直,食指指向正注视着海报的观眾。

    海报底端印了四个鲜黄色的大字:『勿忘冯内』。

    高晴雪转过头,身旁的冯果只是直视前方。

    「冯先生的公子是我们联盟的精神象徵,这是今年最新的海报。」游奢转过头,「这几年我们都有办冯内的纪念活动,但冯先生一直没有办法出席-」

    「我这几年很忙,再看看吧。」冯果说。

    几名工作人员正忙着用刀片揭下墙上冯内的海报,小心捲起后放进脚边的纸箱,再从纸箱里抽出另一张海报,贴在原来的地方。

    海报里身穿黑色西服的方尔利双手紧紧攥住麦克风凑到面前,双眼圆睁,汗水从泛着油光鼓起的双颊涔涔滴下,麦克风前的鲜红嘴唇圈成o形,夸张到站在海报前的观眾,都能听到隐约的吶喊声。

    海报下面用腥红色的手写体印着『今日杀尔利/明日杀百姓』,像溅在纸上的几蓬血。

    「我们最新的海报,准备在纪念晚会上用。」游奢推开一扇门,伸手请他们进去。

    门内的空间大到可以塞进一间包含厨房和厕所,让新婚夫妻居住的套房,书籍和报纸佔据了两旁靠墙书柜的每一格,层层堆叠的纸张和牛皮纸箱顶到头顶骨白色的石膏天花饰板,正前方的墙面换成整片玻璃,隔开他们和外面不住翻腾的墨黑云层,还有其中几颗像星辰零星闪现的灯火。

    高晴雪回头,她身后的墙上棋盘般嵌入几部液晶电视,一格格的画面像囚室般,收容着垂头丧气的政府官员、挥拳吶喊的学生、墙上腥红色的喷漆涂鸦,还有满天飞舞的鞋子和鸡蛋。

    「游先生,您平常都同时看这么多部电视吗?」她问。

    「是啊,通常我会看几个主要的新闻频道。看看国家机器是不是又要偷渡什么政策,在外面丢鞋抗议的孩子们是不是被国家暴力欺负什么的。好构思明天要在立院质询哪个官员,要不要找立委和名嘴过去支援。」

    方尔利在墙上也佔了个位置,他在其中一部电视萤幕里右手拿着手机贴住耳朵,低着头,似乎正在专心倾听听筒那头传来的话语,画面下方写了几个大字:『追忆方尔利』。

    冯果转向另外一格电视,里面拿着标语牌的学生群前面站着几个身穿西装和套装的中年男女,朝对面手臂交勾、结成人链的警察挥舞拳头,嘴巴张得老大,间或溅出几星口沫。

    画面下面写着:『立委声援学生对抗国家机器』

    「原来我们是『国家暴力』啊。」冯果哈哈笑了两声。

    「冯先生说笑了,」游奢嘴角挑了挑,「不过我们是弱势团体,要面对独裁专制的政府,偶尔也需要各式各样的帮助-这边请。」

    他开步穿越鲜红色的伊斯法罕地毯,在落地窗前横过室内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后坐下,再伸手招呼冯果和她坐在对面。

    桌面上散落着钥匙、手机、手表、文具和各式各样的小仪器,让高晴雪想到退潮后的海滩。游奢在满桌杂物间翻拣,最后挑出一只像录音笔的仪器,检视上面的数字。

    「不好意思,那个东西是–」坐在对面的高晴雪问。

    「哦,这是辐射侦检仪,我随身带着这个玩意,有空就拿来测一下。」游奢把那支仪器竖在她面前,「就拿现在来讲好了,目前的辐射值是零点二微西弗,表示国家机器一定还握有未公开的核子反应炉或是偷烧核废料,所以才会测出辐射值。」

    「但是自然界不是都有背景辐射吗?」

    「小姐,」游奢说:「你同意辐射是有害物质吧?」

    高晴雪侧头想了片刻。

    「既然是有害物资,完全没有才是正常的,」游奢哼了一声,「只有为当权者服务的那些核能专长和官养学者,才讲得出背景辐射这种讲都没人会信的藉口。」

    「我听同事说,联盟这里派了两个保全人员在殯仪馆。」冯果说。

    「我要他们二十四小时轮班,好让政府不会趁我们不注意时,偷偷切开他的身体。然后拿去让媒体拍照、当成百姓茶馀饭后的话题,」游奢说:「毕竟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极权政府,凡事不小心点不行。」

    「游先生,」高晴雪说,「不论是美国或欧洲,验尸已经是标准程序,您真的不用这样担心—」

    「欧洲和美国都是有多年民主歷史的国家,」游奢说:「而台湾长年受到独裁政府的恐怖统治,两个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方先生昨天一大早到车站,原本是要出席什么活动?」冯果问。

    「他原本要到台中,在『反对电磁波洗脑协会』反对兴建跨海电缆的抗议活动上演讲,然后到台北声援学生抗议改建旧国宅的丢鞋活动,晚上还要出席谈话性节目。」游奢说:「尔利平常的工作就是这样:到处演讲、出席活动、为联盟代言和募款。」

    「募款?」高晴雪抬起头,灿亮的日光灯和不断喷出丝丝冷气的空调口映入眼帘,「你们现在还需要募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