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苏缅想,感情虽然是个抽象的事物,但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他们的小房子里,也存在于此刻优游恬适的心境里。
他在临行前,和小朋友们挤在一起,一起说小丑鱼拜拜,小海龟拜拜,然后把自己的手交给仲磊,牵着去了停车场。
这天早晨,把季苏缅送到公司,仲磊去了老方家。这老头昨晚上神神秘秘地,说请他去一趟有事要跟他谈,用的还是“谈”这个字眼,仲磊没见过他这么严肃地使用书面语和他说话,觉得有趣的同时隐隐还有些不安。
好的事情往往难以预料,坏事果然一担心一个准。
老方把一纸诊断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仲磊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种模糊的恐惧感,此时从阳台上吹来一阵潮热的风,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天前吧,有点不太舒服,去做了个检查,已经晚期了。我这个年纪,也不想去医院折腾自己,开了点药回来吃。”老方看他表情凝重得像块石头,还笑了笑,“喊你来呢,是我想了想有些事还得交代给你,别嫌麻烦啊。”
仲磊不动,也不说话,确实像块石头。
“改天我们去做个遗嘱公证,房子和钱,钱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反正到时候剩下多少算多少吧,我没有亲戚朋友,这些你都拿着。——哎你先别拒绝,这事儿你也拒绝不了。我不在了,就把房子卖了,如果苏缅想继续读书就帮一把,可能也不够,你看着办吧。”
石头还是固定在沙发上,垂着头。
老方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人死不瞑目了,可能就是想看看,大限将至,自己即将失去的是什么。我一点都不怕死,虽然——”他看了看仲磊,又低头,像是不忍揭露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维系,“还有一点舍不得,但总归是可以从容面对的。见老婆孩子嘛,我十几年前就已经想去了。”
仲磊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车开到骏威楼下的,他熄了火呆呆地坐着,季苏缅什么时候出门的也没看到,直到他拉开车门坐下。
看着仲磊怔怔地盯着自己,季苏缅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磊哥,不走么?”
“给我抱一下。”
“哎呀这么粘人呐!”季苏缅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一股力量把他揉进怀里,箍住他。
“真想抽根烟。”仲磊的声音有些苍凉嘶哑。
季苏缅察觉到了不对劲,忙说:“那我去给你买。”
“不要了,吸吸你就好了。”
他笑笑,又用了一点力,抱紧了这个莫名伤感的人。
死亡这两个字化成了一片沼泽,将他困住,以一种强大的吸附力,阻扰他,无法逃脱,一种曲折离奇的隐痛在血液里奔腾,仲磊已泪流满面,但他自己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