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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口之前,陆安迪好好地梳理了一下思路,睿姿说,上司越高冷,你就越要会讲故事,而那个自称煤老板的老人,故事堪称传奇。

    张先生说,他出生在山西襄汾的一个乡村,祖上做过平遥掌管,曾经很显赫,但后来家道破落,只剩下三间破败的宅院,但就因为这三间宅院,他们家被划为地主后来遭受了许多厄运。那个时代匪夷所思,她无法理解,但这不妨碍她带着震惊与同情倾听老人诉说。

    他们一直被村里人排挤,后来不得不离开祖辈生活的村庄,举家迁移到十几里外一个荒僻无人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种地方,才不会有人时刻盯着他们过往的身份。

    张先生是长子,兄弟姐妹很多,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与温饱,他们父子两人承包了一个小矿井,早上天未亮下矿井,晚上披星戴月出来,天是黑的,煤是黑的,人也是黑的,每天起早摸黑挖二十吨煤,才勉强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在很长的时间里,黑色是那少年眼中唯一的颜色。

    这种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年,命运忽然有了转机,而且来得很疯狂,那年国家开放市场煤价,而他们的矿井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煤价不断疯狂上涨,有一次,他的车队因为遇上山洪耽搁了一夜,结果一夜之间,煤价就上升了20%,反而因祸得福

    因为巨大的利益,激烈的丛林竞争也随之而来,各种势力为了争夺资源,敲诈勒索绑架,各种暴力层出不穷,张先生说,他的车后箱随时藏着几把上好膛的枪,出入都有几十人的护矿队,他认识的一个小煤老板,带着一百几十万现金上了矿山,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那些刀头舔血般的情景并不是他最深刻痛苦的回忆,因为除了同行倾轧,还要无休止地应付各个部门的官商勾连与博弈,每一处都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不过最让他心底恐惧的,还是矿难。

    第一次的死亡事故,是一个很年轻的工人,跟他的关系还不错,头晚刚刚一起喝过酒,第二天就在矿井里触了电,尸体被捞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那张年轻苍白的脸,突然害怕了,转身就跑。

    从此之后,我不敢再去看其他死人的脸。老人掩着脸,手心颤抖地对她说,但那张脸,我一直无法忘记,许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突然看到那张脸,他就贴在玻璃窗外,一身惨白,仿佛来向我索魂的厉鬼。

    后来国家收回煤炭采矿权,他卖掉手上的矿产,像许多煤老板一样举家迁往北京,因为他们觉得,只有天子脚下,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才不会害怕被绑架勒索,死得不明不白。

    到北京后,他开始尝试过另一种生活。

    他小心地展开新的社交,甚至有意远离同乡的圈子,但他很快就发现,北京虽然安全,但也充斥着各种精致厉害的骗子,比如在新疆库尔勒戈壁上建一堆别墅,就来忽悠有钱人过去投资葡萄酒庄的开发商、房产中介、甚至冒牌调酒师。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除了钱,他已经没有别的东西被这个社会所需要,而最惦记他的钱的,又是那些骗子。

    如果他不肯花钱,就在哪里都没有存在感,没有存在感的孤独是可怕的,他认识阿轮,就是在一个无聊的聚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