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三多的眼里印着火光,“或许在很久以前吧。”
白舂又问:“那最近,你觉得哪个时刻是最值得回味、值得停留?”
三多回道:“现在。”
白舂道:“我以为你会说斩杀仇敌的时候。”
“那只是战场上的一瞬间。”三多回道,“鲜血让心躁动,会蒙蔽双眼。但看到灯笼的时候,有‘回家’的感觉,心里很宁静。如果问我现在想停留在哪一刻,我想就是此刻。”
“‘回家’?”白舂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也是外乡人。”
“不,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一直都在这片土地上。”三多道,“你呢?”
“我?我居无定所。”白舂道,“我随时走,也随时停下。我嗅着亡灵的气息而来,我是追逐死亡的人。”
“你是安慰亡灵的人。”三多转头看向他,“你让黑夜有了灯。”
“灯总会熄灭。”白舂笑了笑,“黑夜总会结束。”
“你说得对。”夜深了,三多看向渐渐散去的人群,像白舂道别。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又一天,打仗的队伍回来得很晚。
这天的战斗极其残酷,死伤非常惨烈。战士们清理战场,一直到深夜,才带着牺牲的战友们归来。
夜空之下,部落里亮着一排排的灯笼,几近灯火通明。
簌簌簌——几百个灯笼里的剪纸同时转动,发出了好似蜻蜓振翅的声音,但很快被啜泣掩盖了。到处都是隐隐的抽泣,每个人都失去了亲人或朋友。大家借着灯火,为牺牲的战士擦脸,然后一个个确认身份,记录数字。
三多和白舂站在不远的灯火阑珊处,看着灯笼下的一幕幕,眼睛里印着闪动的火光。
白舂问:“你不去看看吗?”
三多道:“嗯。”
白舂又问:“没有你的朋友和亲人吗?”
三多道:“每一个都是我的亲人和朋友。”
每一个都是,那就每一个都不是。白舂搞不清三多到底是什么人,但他不会问,只是拿出一条手帕:“擦擦你头盔上的血迹吧。”
三多没接,只是把头盔摘下来,抱着:“明天又会沾上。”
“总有一天会干净的,这不是你说的吗?”白舂把三多的头盔接过来,擦了擦,发现果然只擦了一点点手帕就很脏了。而且头盔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层又一层地覆盖着。光是这么擦,已经很难清理干净了。
不过,总是这么多血的话……
白舂借着昏暗灯光,扭头看向三多:“你受伤了吗?”
“嗯?”
“我问,你受伤了吗?”白舂举了举手里的头盔,“你每天都浑身是血地回来,如果身上有伤,别人也看不到。所以,你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