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怔了一怔,面露难色。威尼斯玻璃工坊鼎盛时期是有一栋三层楼的员工宿舍的,可现下早已租的租卖的卖。如今留下的员工多是住在附近的本地人,两个外地的小师傅挤在一间旧厂房辟出的宿舍里,再容不下谁。
阮幼青看出陆真为难,主动提出:“不是还有一个集装箱在吗。”
那只集装箱本是廉价的储物间,现在也无物可储,闲置已久。
“那怎么能住人!就是个铁盒子而已!别闹了,你这孩子真是……”陆嫂皱着眉头:“你就来家里住得了!也不差你一双筷子,还能每天跟你陆哥一起上下班,可可也……”
“不了。”家就是家,家人间还难免起摩擦呢,遑论非亲非故的外人,阮幼青这点还拎得清,他打断了陆嫂:“谢谢嫂子,我住这里就好。如果不合适,那我再想别的办法。”
“行了,他想在这就在这吧。”陆真似乎习惯了他的执拗:“那得想办法收拾一下才能住人啊。
这点倒是难不倒阮幼青,他一个雕塑系的学生,跟各种材料打过交道,动手能力是基础中的基础。
晚餐过后他回到宿舍里,几笔画出了简单的设计图,将集装箱一分为二,一侧给自己,另一侧要开三面窗子……哦不对,还要加一个大天窗才能保证充足光照。
他轻触身旁花盆里半人高的柠檬树,枝桠末端轻颤,叶片上两只黑色的小东西没有动,天黑之后它们总是在睡觉。他俯身近距离逐片检查鲜亮浓绿的叶子,果然发觉零星几颗没有米粒大的蝶卵。
“明天我把窗子打开。”他对着睡着的蝴蝶轻声说。
工作闲暇,玻璃厂的几个年轻工人难得避开枯燥的重复作业,七手八脚帮阮幼青一同将一个废弃的铁皮盒子开框,做了窄窄的门又安大片的玻璃窗,一个周末便完工了。有了窗子的集装箱内部狭窄却明亮,阮幼青将墙壁地面彻底清扫干净,放置简易的铁架床和旧桌进来便是一间令他满意的住所。他挂了一层纱帘在瘦长的集装箱中央,有窗子的一半给柠檬树,另一半给自己,只是那颗柠檬树上不再有蝴蝶,那天他留了窗子离开,回去的时候两只黑凤蝶已然消失。
自它们破茧成蝶,阮幼青与它们共同生活了半个多月,可美丽的事物从来短暂又脆弱,发现蝶卵的一刻便意味着它们的生命已经接近尾声。
幼年时的第一只蝴蝶停在他肩上,阮幼青从那时起便养过许多蝴蝶,它们有些选择死原地熟悉的气味里,有些选择死在生命最后的远行中,而它们留下的卵会在一段时间后孵化,重复这个奇妙又单调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