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玩味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语。
美沙离他又近了些,心想事后得狠狠诓大崎一笔,这种刚成年的笨蛋男实在是油盐不进。否则又怎么会单独带来夜总会呢?对后辈关照的拳拳之心,可得变成她账本上实打实的流水。
敦点点头不再多说话,令美沙暗自气得有多牙痒暂不详述,好在随着救星大崎爽朗的笑声,他们的卡座总算是不再冷清。跟在他身后的五六人都是熟脸,有敦的同事,也有美沙的老相识们,而在敦乖乖打招呼的间隙里,美沙已起身为这些刚下饭局的主顾一一斟好洋酒。
事务所的大前辈村上今天也到场,他与美沙笑着交换了酒杯,而好酒量的成年人们已喝进不少。加上美沙总能引起男性生物共鸣的话茬,大崎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推杯换盏。平时他是很照顾敦,甚至会私下带敦去家庭餐厅吃晚饭,但鉴于未成年人的限制,彼此之间不曾坦白当下的真面目。
“前辈平时都很照顾大家,今天正好敦也在,不如喝一杯,教教我家的后生仔各种事情。”
大崎一喝酒就上脸,他揽过敦肩膀,把手里喝了大半的琥珀色液体塞给敦,牵引着他去和村上碰杯。村上朝着他举杯,示意自己干了,敦纵然是孤僻内向出名的新人,却不能回绝。
好在剩下的也就两口多一点,融了冰的威士忌,酒精像条毒蛇攀爬进喉咙,冰冷的身躯燎起血肉热气。敦被呛得咳了两下,这比吃多平价寿司的便宜货芥末还冲鼻,他头晕目眩,只听到大崎众人笑声中继续炒热气氛,说着敦还是小孩子,果然不擅长喝酒,还是换我们来咯。诸如此类解围的话,敦的手边递来温水,他只和大崎说过自己不爱喝冰水。
暗光打在美沙的侧颜,她仅是将水杯安置后,匆匆再加入相谈甚欢的话局,上次约见的导演、和某某女星聊过的八卦、哪位老板最近在做什么投资。敦发现每个人的话她都能接上,和大崎你来我往,他便仔细听着,酒劲略微下去后偶尔也会笑出声附和。
几轮下来,敦反倒是这群人里最清醒的那个,或许美沙也是。她忽闪忽闪的假睫毛像两片羽翼,衬着眼影亮片,颧上扫出的淡粉色,只让人觉得是用了极重的腮红,显得醉态般可爱。
“村上先生真是不常来,会经常想到我吗?”又或许她就是假借喝醉,能黏腻地贴近顾客,在村上想握住她手腕前又轻轻避开。
“还是这么狡猾。美沙,我不也常常和你说,你这么好的女人,应该早早找个好人结婚。”村上话是这么说,眼神光沉下许多,逡巡在被衣裙修饰正好的纤细腰肢。
“好女人就一定找得到好男人吗,村上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要我说,还是让我随波逐流好了,您觉得呢。”
“生为蜘蛛,须结网。”
“讨厌啦,明明知道我并不熟知俳句。这些坏心眼什么时候收一收,世上可能就多一个好人了。”
村上的酒量堪忧,不过还是被美沙撺掇着再开了好几瓶,听他们废话说了整晚,敦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他实在佩服美沙,她还是那样语速平缓、咬字清晰,像熬鹰的人反而被击溃,把所有人都喝得浑浑噩噩。见在村上这边榨不出更多,她果然借口脱身,施施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指针走向十一点半,大崎勉强存活,开始给几位拨电话,送走喝趴下的,倒没空管平时都会亲自送去车站的敦。村上块头不算小,搬走他大崎费了不少力气,等到收拾完残局,呼地长叹一口气,缩进敦身旁的空位。
他坐不住地掏出兜里火机再点了根烟,朦胧缭绕中露出让敦陌生的笑容,“怎么样?我不是说美沙。”
“她很漂亮。”
但他向来对长袖善舞的女人无感,至少初见时这么认为的。骨子里的自视甚高令平田敦无法正视,即便他们是干着同样性质的工作,哪怕他知道大崎也是这么善于交际,可大崎对自己真的够好,哪里再有去置喙他的立场。
“真是笨蛋啊,小敦。”
大崎总算醉了,脱口而出是平时不会喊的昵称,他两颊像水里氧气不够的金鱼,露出肥大的鲜红色的腮,呼呼地说起话来,“你下次要和村上搞好关系啊,他之前演了董家的片子,成功混进那个圈子咯,别像个木头墩子的,酒量可以练……”
“前辈,你彻底醉了哦。”
如果美沙在场,肯定要震惊于这个阴沉角色的笑容竟如此可爱,像个真正的处于这个年纪的男学生。敦只是无奈地笑笑,架起大崎准备送他走,谁知道大崎挣脱出来,似乎是要吐了,歪歪扭扭地狂奔向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