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碎的字游(1 / 2)

致,字游 贰居 2390 字 7个月前

映入眼帘,像渗了油的天花板。

    挪开有些潮湿的棉被,我缓缓坐起来。

    字姷姊早就醒了,坐起身盯着正前方发呆。

    妈在老家的房间光线昏暗,姊一头黑短发也显得了无光泽。

    「姊,你身体还在不舒服吗?」

    她转过来,看着我,但感觉视线又不在我身上,有些涣散,「我身体没有不舒服了。」她哑着声说。

    我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天在车里昏睡,具体是怎么回来的我已经忘了,想起昨日种种经过,只觉毛骨悚然,我左顾右盼,妈摊睡在地舖上,我松了口气。

    姊姊揉揉自己的脖子,看上去很疲倦,「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你也忘了?」

    她点点头,「我忘了我们怎么回来的。」

    「应该是妈带我们回来的吧?」我推测,因为也只有这个可能,我挠挠头,先下了床。

    简单漱口洗脸之后,我和字姷姊一起到了客厅,阿公阿嬤都不在家。

    老家的地上灰尘不少,柜子、洗手台、楼梯,都蒙上了一层灰,可能爷爷奶奶平常鲜少在整理。

    老家一直瀰漫着发霉的恶臭,我和姊姊便出了家门,老家门口放了几盆盆栽,看起来久未经照料都蔫萎了,只剩下几片枯暗的绿叶,绿叶外头镀着一圈白色,加上天空遍布灰云,让人心里也渐渐地灰暗了起来。

    可就在那时,那位阿婆路过了家门口,银白色头发,后脑盘着花状发髻。

    她身穿红色碎花衣,揹着竹篮,装着一篓柴木。

    「婆婆!」想不到字姷姊先喊出声。

    阿婆的头缓缓转过来,看见我们俩,大声惊呼,「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也感到非常意外,同时也很怀念,「阿婆,怎么这么刚好,你也在这里?」我和字姷姊走到锈斑满满的红色大门前,童年的记忆很自然地就涌了上来,以前在山林里迷了路,有一次就遇到这个阿婆,她指点我树林里的法则,我才能独自走出山林。

    她总是瞇着眼,慈祥和蔼的样子,「你们住这里啊?」

    字姷姊对她很热情,笑脸迎人,「对阿,我们的阿公阿嬤住在这里,听说这次是妈妈接到消息说,家中有重要的长辈逝世了,才赶回来。」

    「长辈逝世?你们家里没设灵堂啊?」她往我们家看了看,接着摆摆手,一笑带过,「和你们有缘,我们要不要去吃早餐?阿婆请你们吃。」

    「这样让婆婆花钱,不好意思啦。」字姷姊说。

    阿婆笑了笑,走在我们俩前面,「走囉!病树只给晚来的伐木者砍。」她乐呵地笑,虽然我和字姷姊两人面面相覷,听不大懂阿婆所言,但我俩只跟着阿婆继续走。

    一直走到山脚下,才开始渐渐看到住户,最后停在用红砖砌成墙的早餐店面前,他们似乎都是老相识,大家都叫阿婆「含笑婆」。

    「含笑婆!你又去深山砍柴阿?整镇的人就你最勇敢,敢往深山那边伐柴来卖。」

    「勇敢?和自然达成平衡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天,和阿婆一起吃完早餐,她带我们走靠着溪的路上山,山脚下才是市镇的中心,一别山上的清幽草木,山下多了很多人为建设,她手指一座长约有一百多公尺的水泥桥,上面有铺上柏油路,下面是离我们约有两层楼落差,下面有浊水在流,是溪的下游,「从这里就能离开山镇,前往人口更多的地方。」

    我们往上层走去,路比下山走的公路难走很多,老遇见难爬的巨石,一旁是溪水,另一旁是深不见底的树林,奶奶对字姷姊说,「我昨天让你喝的,就是山顶的山泉水,不仅清澈还甘甜不已。」

    我现在才知道,两人认识的原因,昨日字姷姊竟有遇到阿婆。字姷姊笑了笑,便回应,「喝完之后头晕的感觉好了很多,谢谢你。」

    阿婆笑了笑,换对我说:「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字游了,差点儿就认不出来了,现在应该没有常闯祸了吧?」

    「阿婆,我一直很想问你问题,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但你却知道我们名字?」

    阿婆持续走在前面,幽幽地说,「李家在六十多年前一直都很受当地人敬重,接下来传下来的一代接着一代,自然很容易成为当地居民的间话家常,你别太在意。」阿婆双手后揹,看起来毫不费力地走着。

    字姷姊望了望四周,「婆婆,为什么我们要走这里啊?树林看起来很阴森。」

    确实,一旁深不见底的林子,总会让人恐惧,下一秒会不会从黑暗中蹦出意想不到的昆虫或者是猛禽,鞋子踩踏过湿烂的腐叶,喷溅出的汁液气味也让人难受,这些不良的感官刺激,都让每一步走起来格外惊心动魄,也为林子添上一丝不祥的感觉。

    阿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换念思考如何?」

    「婆婆我相信万物有灵,一山一木一草一叶都有祂的灵魂存在。甚至就连人的念头强大到一定,也能造出灵体,不好的念头造出的灵体,一般人叫祂心魔,好的念头造出的灵体,我们叫祂希望。」

    那刻,光线从叶间的细缝透了进来,原来是密布的云层裂了缝,让阳光藉机照了进来,照了一片心旷神怡。

    阿婆转过头,继续往高处走去,阳光照了她银白的发髻,绽放起了光亮,她的声音清净悠远,「多点希望,才能驱散心魔,切换角度,才能看见事情的全貌。透进光的森林是片宜人的美景,没透进光的森林却是一片阴森幽黯,时机会改变了人看事物的本质,但事物的本质是不变的。」

    我和姊都似懂非懂,懵懂地跟着阿婆一起到了最上头。

    俯瞰我们一路走来的道路,俯瞰急冲而下的溪流,俯瞰持续运作着的小镇,我静静抬头,还有更高的山巔,窜入了灰暗的云层里。

    「感觉你们都闷闷不乐的,所以就带你们来了。」阿婆解释到这里的原因。

    那刻感觉回到童年,想起年幼老是在树林里的逡巡。树叶染了太阳的金黄,阳光在溪水里的折射。当阳光过度刺眼、光线过度纷乱,张开双手闭上眼去看,自己所构筑的自然是什么样子的。

    一切都好美好。

    美好到我没注意阿婆的突然消失,也没注意到字姷姊埋入水中。

    我们到溪流最上头的路上,都开满了我不知名的红花,还有蔓生在老家盆栽里出现的叶子。

    阴天了。

    我惶恐到几乎忘了怎么到医院的。

    我们继续待下去的那几天,我始终都没有见过阿公阿嬤,只有妈一人,我们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几天,那几日我近乎不曾在老家附近看到其他邻居。

    早忘了当初我们回来的原因为何,那几天都很煎熬,得知字姷是自己埋入水里的妈更是煎熬,不断地关切字姷,字姷姊只说忘了当初为什么会想将头埋入水中,妈认为字姷姊不肯对她说实话,两人都对彼此覆盖一层膜,不愿意坦诚相见的保护膜。

    从老家回到都市,直到字姷姊死前,这些保护膜只是越来越厚,没有半点拆开的可能。

    甚至就连我和妈,都为彼此套上了保护膜,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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