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尖叫声此起彼落,洪水的声音更加可怕,笼罩我整个耳机,感觉我自己也置身于现场,融入在影片里的恐慌。
「晓静抓紧!」影片里穿着白色上衣的女同学抓住溪水中最大颗的巨石,其他人都离岸边有一段距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山上的洪水不停冲刷女同学的身体,原本还坐在石子上,如今下身已经整个浸在水流急促的溪里,只剩手还紧抓着巨石。
字姷的全身都是湿透的,看到眼前的画面,却没有半点畏惧,「我手机被水冲走了!你们赶快打电话!还愣着做什么?我平常是怎么跟你们讲的?」字姷大声吼着,她虽也在岸上,可她是距离晓静最近的人。
她紧拽着自己的头发,望着山水不断扩大它的冲刷范围,紧抓巨石的女同学也越来越危险,她试图安抚:「晓静,你一定要抓好!相信我!救难队员很快就来了。」
女同学根本没办法说任何话了,在摄影机身边的几位同学有人在不安的哭泣,有人在紧急联络救难队。
「你还能撑吗?晓静!」
女同学勉强点了点头,她距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溪水流域的扩大也让女同学离岸边越来越远。
「学姊!你不要再靠近了!很危险!」有个男的打算把字姷拉远,可字姷却马上把手甩开,并一直要晓静冷静下来,紧抓石头。她左顾右盼,似乎在找有没有东西能赶快救她。
那男的见字姷如此,还是继续劝她,「学姊,你刚刚也差点被水冲走!」
「这里所有人的安危,都担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不可能懦弱,就算是要我一命换一命,生还的也会是晓静而不是我。」
男同学没敢再说话,而是退后到安全的地方。
听他们摄影社的人说,那天去溪边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场指挥的也只有字姷学姊一个人,那时候陪同老师赶回去学校替他们拿没取的拍摄器材,却发生了这种意外。
字姷见这洪水没有减弱的趋势,一声令下所有人马上离开去避难,其他社员开始跑走了,画面开始摇晃,镜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听不见字姷和晓静之间在说些什么。
只是当最大波的山洪袭来,我只看见字姷二话不说向前衝,用自己的肉体当作缓衝垫,抱住女同学,一起消失在混浊的溪水中。
之后的画面都只一直拍着地面,我把影片关了起来。
摄影社社员把这影带交给我,声音都有做过处理,让字姷学姊说的话尽可能清晰。
他们也是回到学校才发现,这台固定在他们社团外出用桌的摄影机一直都开着,而且清楚的录下了所有的意外。
不知道我看了那部影片几次,只是每次看,都在字姷消失在洪水时静静落泪,我抱着她遗留的摄影机无声地哭,安静的抽动自己无法承载这份痛苦的身体。
早晨的日常,渐渐从和字姷说早安,变成以泪洗面。
我晚上也不用再做菜了,因为字游都会到秀兰奶奶那里吃晚餐。
但我还是照惯例做满桌菜,坐在餐桌前乾等,等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吃饭。
晚上,还是习惯性的在客厅等待补习结束的字姷回家,开播的八点档连续剧,情节开始脱离现实,爱吃的菜走了味,喜欢听的曲子也变了调。
等到午夜十二点,时间才提醒自己,她不会回来了。
夜晚注定不会有属于字姷的开门声,看不见她的脸庞,更别说她消失已久的笑容。
是什么原因让自然的笑容消失?
是心理还是生理?是繁重的课业?还是其他原因??
是我这个惹她厌恶的母亲?还是那个藏匿在我心里面的姊姊?
死法诡异的一摸一样,姊姊当初也是因为溪水而死的。
就是她把字姷害死的,她还在记恨。
说要帮助我,其实都是在报復我。
当我归咎一切原因到姊姊身上的那晚,门外传来野猫嚎声,让我身子颤抖了下。
时针指向凌晨十二点,电视突然出现杂讯,接着自己主动关掉。
黑暗的电视萤幕上映着坐在沙发上的我,感觉面孔很生疏,感觉是我却不太像我,我揉揉眼睛,缓缓凑近。
萤幕上的影子也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映着的我双眼都是黑色的,让我吓得往后一跳。
我感觉到十分不适,刺痛感从脸上的每个角落袭来,我感觉我的脸正在被拔下来。
不,应该说全身都正分裂成两半,我的脸、我的身驱,都像是橡皮筋那样富有弹性,被人狠狠拉起,那种痛感像是有人在自己脸上泼盐酸,炙热的疼让我险些昏厥,还好在最后一刻拉回理智。
我分裂出一个人来。
我望着我眼前出现的新个体,发楞。
虽然撕下的痛觉存在,但我的血肉却没被剥夺丝毫,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仍然好好贴合于自己的脸面上。
「从小,邻居就很常说我和你长得像,还记得妈妈都是第一个跳出来说:『明明一点都不像好吗?』」姊姊面无表情,方才那种身体的割裂感,感觉自己快分裂成两半并非错觉,而是姊姊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
她轻轻抚摸我的脸,然而我却吓得一点也不敢动。
「你知道为什么妈极力撇清吗?」她呵呵笑了几声,脸上却没有笑意。
「因为妈妈觉得我比你有能力多了,虽然我们面孔相似,但那又如何?你失败、你做什么都不好、你天生被埋怨,我比你成功多了。」
啪一声巨响,姊姊对我动了大怒,我感觉左脸颊上正攀着火辣辣的疼痛,我动也没敢动,看她的脸也不敢。
可她却自动跑来我的视线前,逼得我一定要直视她。
「你活着就是灾难你知道吗?太心软又不负责任,当初说会好好照顾自己小孩的是你,你自己不自量力地夸下海口。如今,把小孩照顾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怪你自己,要来怪我?」
我怒视她,字字句句都用尽全力在说:「你如果不对字姷做那种事情,她会哭成这样?她会绝望成这样?她会主动提出要去溪边,当作自己了结一切玩心的理由吗?」
这次火辣的疼烙印在右脸颊,我感觉到耳鸣,「醒醒,不要再做梦了素娟,你要认清事实,就算我不好好教训她,不把你当作一回事的她仍然会去溪边,仍然会发生这种意外。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打从一开始就没让这个小孩走在正常的道路上。」
我什么话也没敢讲了,真一如她所说的,我一直都没让字姷走在正轨上。
和李宇彬离婚后的日子真的很苦,我执意带着两个小孩到都市去,日以继夜的搬家,打了好几份的工,每天支出和收入都在互相拔河,若某天盈馀是正数,我可能就该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