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说好,还作数吗?”
她抬起手,气得在他脸上轻打了一巴掌:“江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知道。”
他很诚恳地低下头。随即又上前一步,伸手去牵住她的手。
这一周以来,她也不是没想过。其实江燧没有全错。
她的确有些太冲动了。她还没有和他真正交换过关于婚姻的看法,不知道他对未来的期待有哪些;同样的,江燧也从来没有听她说过。
有一些东西在他们之间早就形成了默契,他们的生活节奏几乎天衣无缝地契合,可还有许多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们都还没谈过。
比如,她是不想要孩子的。
她并不讨厌小孩,甚至相信江燧会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但她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没法想象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再比如,她讨厌婚礼和一整套嫁娶习俗。
她无法想象自己穿着婚纱,站在一群亲戚朋友的注视下被推向一个理所当然的人生阶段。那种热闹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窒息的围观,伴随着世俗的期待、规训。
这些念头,曾经都只是埋在她心里,甚至连自己都很少完整地面对。而此刻,在江燧牵着她的手、眼神那么认真的注视下,她突然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不想要孩子。”
“我也不喜欢婚礼,不喜欢那些嫁娶的仪式。不喜欢向无关紧要的人宣告结婚。”
“我说的结婚,其实和一般意义上的结婚不太是一回事。我说的结婚,其实只有我给你的承诺——我愿意承诺努力和你在一起。”
江燧的手没有松开,也没有闪躲,只是静静地听着。夜风吹得他发梢微微动,他整个人像逐渐陷入了对她的迷恋,眼神里是赤裸而温柔的爱意。
“你知道,人的承诺往往不太可靠,所以也有可能哪一天我就会后悔了。”
“但如果我承诺过,那就一定是我在努力之后,感到没有改变的希望了才会决定反悔。”
“我觉得婚姻是这样的。”
“是爱、加上决心努力的承诺。”
时之序说完,心口忽然轻了一些。
夜色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静,老街山脚的灯火远远铺开,连虫鸣都退到更深的夜色里去了。
江燧低下头,吻住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在他的心中的分量,这是自动荡的少年时期以来,江燧听过的最动人的关于爱情的看法。
在青禾山上时之序,原来是怀着这样的心递出了戒指盒。
如果按照时之序的定义,他们的婚约早就被他在心里默默许下过不止一次。可他的承诺,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真正被传达给她。
因为他的懦弱,也因为他的恐惧,害怕再次被拒绝,害怕被丢弃。 所以他自重逢之后也一直在试探、沉默,就连求婚也只是马马虎虎地丢下一句“考虑一下”,像是害怕答案。
江燧心想,时之序好得不像话。
好到他不敢太用力地吻她,只敢小心翼翼地轻啄着她的唇,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她尝到了咸湿的味道,好像是眼泪。时之序一愣,下意识地退开一点,打量他的脸。
江燧也不回避,望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
“我爱你,时之序。”
她莞尔一笑,回应道:
“嗯,我知道你爱我。”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忍不住笑着追问。
“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时之序故作正经地说道,“你肯定会爱我。”
“你是说在天台那晚?怎么会,当时我觉得你挺奇怪的。”
她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点狡黠。
“不是那天吗?”
“不是。”
“?”
“你在市医院哭着陪你妈妈来急诊的时候,我给你递过纸。”她故意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江燧猛然愣住,他当然记得那晚被江涛打得险些断了气的黎慧敏,也记得市医院急诊室的白炽灯。但他记不得有人给他递过纸了,准确地说,因为过于痛苦,他关于那天的很多记忆都早已残缺不全。
“我不记得你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
“诶诶,”时之序赶紧摆手,眼神慌了几分,解释道:“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怎么可能,我是乱说的。”
“但你当时确实见过我?”
她笑着点点头。
“从那时候就惦记上我了?”江燧眼神一亮。
时之序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拳锤过去。
“狗屁,”她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那时候跟颗豆芽菜似的,我才看不上你。”
“嗯,后来看上了。”他立刻逮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哇,江燧,你可真厚脸皮啊!”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我那句话说错了?”
他说得确实没错。
时之序被他这一问堵得一时语塞,呆呆地站定,似乎在思考反击的对策。
江燧忽然笑了起来,俯身抱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很多年后,每当江燧提起这次因为要不要结婚而起的争执,时之序都还是心有余怒,但他其实只是想告诉她,无论当时她想要什么时候给出承诺,无论是否想要小孩,无论想不想要婚礼,他都完全尊重和同意她的决定。
时之序反问他,那他当时怎么什么都不说,就知道讲一句我爱你。
江燧习惯了,她有时候理性得近乎可怕。只是认真地答道:
“我当时停止思考了。但我爱你,是唯一不需要思考就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