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张太太想到,确实是个好年纪。
二十一岁的男人,或说男学生,从剩余的朝气里弃出去少少稚气,添了成熟,在学校过上的数余年里,养了温润的好脾性,灌了高档的洋知识,骨子里还满是中国人的温儒,纵是如今半双腿已快要踏进糟浑的上海滩,眼里也还是有神的。
“如今回来,是毕业了?”白小姐歪着头问他。
陆庆归点了点头:“是的。”
该问的都问完了,不该问的也没人愿意问。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前来的这几人倒是吃饱喝足了,陆庆归却连筷子也没拿上手。
张太太怕怠慢了陆家小少爷,于是变回了张热情好客的脸:
“你来的迟了,瞧瞧大家把菜都快吃完了,这怎么能行。小梅,再去吩咐他们上些菜,把这几盘凉了的,乱了的,都撤下去,陆少爷久不回国,得让他好好尝尝中国菜才是!”
话落,小梅便从后头领来了人,开始撤菜又上菜,整个大堂里就这一张桌子最热闹。
“陆少爷慢吃,大家慢吃,苏太太她们还在麻将室等我,就先不奉陪了,待会儿吃完都过来玩啊!”
张太太刚起身离开,冯义围随即便跟了过去。
☆、海上花·相见欢
禄和饭店占了整整一个时峰路口,里头大,空房又多,张太太便顺道设了几处宽敞又豪华的麻将室,不为赚钱,就为了图一乐。
能来这打麻将的,都是张太太身边说得上关系的朋友,便只要往那一坐,点心茶水什么的全是丫头们伺候到嘴边。屋子里乌烟瘴气的,都是烟,点着的,正燃的,掐灭了的,好像上海的太太们要是不会抽烟就跟张家太太结不上缘似的。
张傅初不抽这东西,他说抽多了睡不着觉,张太太笑话他,说他曾几何时睡过觉,家里的床要是认生,见到他都要翻过去立着。张傅初总是笑笑,任由她胡乱说。
张先生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语,年纪又很大了,娶到张太太这么个人物,就是一味地贯着宠着,恨不得把天都掀了送给她。这是外头人的话,具体是什么样说不明白,但张太太的地位是人人可观的。
白小姐头一次来这,自然要好好体验一番。冯义围跟她交代了几句后便借着议事的缘由跟张太太进了卧房。
冯义围坐在靠凳上抽烟,张太太脱去外头那件貂裘毛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两人皆低着头,好像无话可说,又像话已全然说尽,说了多年,已经不想再说。冯义围老了,她也不是年轻。
“你把梦喜弄哪去?”
冯义围的嗓子是抽烟抽多了致成的沙哑,多少年前还不是这样,现在变得越发严重,她每次听着都不舒服,像喉咙当间有痰在堵着道。
“你当真不放过她?”张太太冒了火气。
“她不容易。”
“你也知道她不容易啊。”张太太站起来,直襟旗袍显出她婀娜的身形,“还把她带到你家里去,差点被你家那正房太太打死!你倒还知道她不容易。我看你是故意要丢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