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了声:“春梦么?”
“不是。那晚我觉得我差点就死了,是你在梦里拉了我一把。”
她一惊,直起身子:“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捏玩:“那几日病得太重,已经神志不清,每天分不清昼夜,有一次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要从床上飘起来了,浑身没有知觉,我也不知道那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着,总之意识越来越模糊,然后就跌进了一片黑暗当中。”
“后来回想,或许那就是死亡前的感受吧。”
宋枯荣心里发怵:“然后呢?”
“然后……在黑暗中出现了你。”
“我?”
“嗯,我梦见的不是现在的你,梦里的你,一头长长的直发,穿着那身淡绿色旗袍。你跟我说,要好好活着。结果第二天,我就好起来了。”
她怔怔的,长长的直发,那不是十多年前的她么?陆庆归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又将她的头重新按到肩膀上,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说: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她黯然失落,她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了。要一直隐瞒下去么?让陆庆归无知者无畏地爱着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么。
人都有过去,有的人的过去早已过去,可有的人的过去,从来都没有过去。一个永远都不敢再跟人提起的过去,就是没有过去。
“庆归,”她闭上眼睛:
“我跟你讲个故事。”
·
姑且算在十八年前,因为具体的宋枯荣记不清了。那样远久的记忆,她甚至觉得是自己的上一世。隔了一杯孟婆汤,她还能记得多少呢?
十八年前,宋枯荣十三岁。
枯荣双亲去世的早,她很小就在别人家里当丫头,做些粗活讨饭吃,不识字,也不会说话,见了人就怯生生的。先是在李家,李家是个小角色,故也请不起什么出色的丫头做事,枯荣一做就做了八年。
对于小枯荣来说,在一片狼烟四起的上海滩里,李家是唯一安全的所在。
一日李家来了批外人,枯荣一个也没见过,但看阵仗,全是李家人高攀不起的。三辆黑色洋车停在门口,枯荣头一次知道车子还有这么高档的。
一群人进了门,她便躲在那盆佩兰花栽后头,想再多看几眼。
领头的那个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绅士礼帽,一身玄青大衣,眼神锋利,眉峰高凸,是副凶相,枯荣看着很害怕。不止枯荣害怕,枯荣瞧李先生也畏怯地站在他身边,哈着腰,低着头,让那人先坐。
只他一个人坐了,其余的人都站着。李先生开口说:
“冯老板放心,苏州那头我都安排好了,您就等着收账,有什么问题您再吩咐我。找个下人过来就够了,哪能您亲跑一趟。”
那人喝了口茶道:“刚好顺路,便进来了,顺道看看你的宅子。”
“唉哟哟,什么宅子呀,破房子一个!乌烟瘴气的,真是怕染脏了冯老板的这身衣裳!”
他放下茶杯,抿了抿唇:“听李老板的意思,是怨这些年跟着我,生意不兴旺,没赚到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