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权色交易(1 / 2)

蒋绪卸妆以后是一个有点虚弱的清秀男人,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体重竟然只有一百斤出头,皮包骨头,细得要命,敬亭见了大概会形容为“白斩鸡”。

其余亲友的形象和以前小钟想象的差别也不小。她到得最晚,错过下午的第一回相认,晚上吃饭到茶楼,大家遂罚她盲猜每个人都是游戏里的谁。

除了少数几位有缘见过照片的,小钟竟然没有一个猜对。尤其她们的指挥,沧桑的声音像油腻中年大叔,小钟印象很深。这多好猜。她二话不说就指了自己正对面神似岳云鹏的胖子。

但指挥其实是她附近戴眼镜的瘦长脸,外表像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可惜长了嘴。他们打赌一张大月卡,小钟来了,会不会猜他是他。果然猜错了!胖子富哥其实是今天摆宴准备求婚的东道主,此刻爽快地愿赌服输,当场就给指挥充上。

小钟悄悄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结伴去玩新的游戏。

而且当蒋绪换下cos装,在场所有人都是寻常又朴素的打扮,完全看不出这是关于游戏的聚会。倒是小钟这身精挑细选的水手服显得格格不入。

聊的也是很世俗的话题,学业,工作,婚恋,日常琐事,别人家的八卦,只偶尔用游戏中的名词比附现实的事。

譬如调侃富哥愈见发福的身材是“修多了根骨”,或把现实的学位代替为游戏里的修真等级,高中及以前是炼气,本科是筑基,硕士、博士依次是金丹和元婴,在座正好有一位金丹毕业打算考取元婴的勇敢修士。

不过大半的人都已经步入社会,仅有两位正在筑基的大学牲,像小钟这样还在炼气的也是个例。

对于社会人,钱自然也是要紧的话题。游戏中的货币叫“阿堵”,一桌人也就阿堵来阿堵去地聊现实中的钱,一聊到阿堵就刹不住车。

其实是说理财。最近的股市不太安定。上月a股跌得厉害,这个月才反弹。医药板块却因美帝即将落实的《生物法案》全线崩盘,原本极有潜力的创新药股一下子变成了烫手山芋。

有位姐姐听这话有点坐不住了。她正好持仓不少创新药,担心未来形势不好,股价一跌再跌,正犹豫要不要趁早脱手。富哥却劝她再作观望,并将投资的道理讲给大伙听。

一味追涨杀跌太情绪化。要知道,涨跌只是现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创新药是烧钱出成果的产业,它能融资,就能涨回来。但哪些股有这个实力?需要深入调查。

富哥在这方面可谓颇有研究。他能在叁十岁前全款买车买房,经济自由,甚至提前退休,就是靠的炒股。他还说,普通人想致富,不可能指望月复一月替人打工,只能是用杠杆,以小博大。当然杠杆这东西,能放大收益,也能放大亏损。杠杆越高风险也越大,有时候就跟赌博一样。

读博?

富哥讲起道理跟连珠炮似的,语速太快。金丹修士听岔了“赌博”,还以为在讲他的“读博”。

而小钟在想她的大钟。他爱看同花顺,应该也炒股。或许是见惯他平时不爱惜钱财的态度,她第一反应竟然觉得他应该赔进去不少。人菜瘾大。

但是换个角度,他这样对阿堵毫无概念,花钱如流水,又从哪里去印钞?

更合理的解释是炒股赚很多,太多,以至于阿堵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一个虚幻的数字。他玩策略、博弈之类需要计算的游戏很擅长。

小钟低头看手机,正想给大钟回消息。蒋绪忽过来搭话,悄悄问她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跟人说话还一边看手机不太礼貌,她也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和大钟聊天,只好又暂且搁下手机,微笑着敷衍说还行。在外就餐的一般水平,不功不过。富哥请的客,小钟不打算挑挑拣拣。

但蒋绪似没看出她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自顾自地吐槽起来,这桌饭实在差点意思,比粤省的餐馆差太远。

你是那边人?小钟漫不经心问。其实听口音听得出来,完全不像。

他也回答不是。

这下没话好聊了吧。

小钟又摸起手机,在手中转了半圈,蒋绪却顺势讲起他的出身地,在外学画或游历的见闻,几乎没有插嘴打断的余地。全程她就问出一句话,你今年几岁?他说叁十一。

真的好自来熟。头痛。小钟发现自己完全不知如何对付这样的人。为数不多的社交经验,只要她表现出冷淡,别人一般就失了兴趣,不再来睬她,但是蒋绪却似毫不在意回应,滔滔不绝地给她讲,久而久之,仿佛她不搭理人才显得失礼。

苦闷的小钟不知不觉吃多了红酒。

尽管心里还对敬亭的忠告倒背如流:人多的饭局吃酒须小心,旁人敬酒,给她递饮料更须小心,不要吃没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可听蒋绪讲话实在太坐牢,又没别的事情做,正好红酒瓶摆在旁边,她就一杯杯给自己倒。

最初酒劲不上头,小钟还以为自己很耐喝。什么酒?明明跟果汁一样。再来! 然后却是天旋地转,晕晕乎乎想睡觉,手机也拿不稳。好几种不能共容的思绪在头脑中逐渐鲜活,生机勃勃地想干架。坐牢感抛去九霄云外,蒋绪聒噪的声音也听不见,反而浑身燃起灼人的野心和欲望。

小钟这才朦朦胧胧地感觉出来,哦,好像吃醉了——醉?醉不了一点!才喝到好时候。酒,好东西。嘻嘻,再来!

可是端起酒杯,落空的惆怅却似浓云倾坠在身上。

好难受,又想他了。

眼前的情景渐成一片虚实相融的清醒梦。男人们喝高,讲话嗓音胖起来,就只听见他们吵吵嚷嚷,斗酒,划拳,吹水,装腔作势讲“我当年”。蒋绪也觉男人的游戏更有意思,终于不再来管小钟。

在醉意的过滤下,他们津津乐道的一切显得渺小而无聊。原来蒋绪对利益颇为计较,言必称数据和市场,或许都称不上艺术家,就一画画赚钱的俗人。他在绘画之路上的所求,也不过是市侩又肤浅的虚荣心,或者说,自我的膨胀。

其他男人们听了他“深入浅出”的叙述,意识到神秘的艺术事业也不过是另一种未被揭破的凡俗,却得到极大的精神满足。

她跟这些社会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喧闹的话语不再听得入耳。小钟只当他们在用某种早已失传的死语言演滑稽剧。

再然后,吃得差不多,聊得也差不多。灯光转成柔美的粉紫色,抒情音乐一放,花束、礼盒和演讲稿送上来,摄像机准备就绪,压轴的求婚仪式如期展开。

被求婚的新娘本人似乎也早早地感觉到,起先并不讶异,看向围观的众人,才夸张地演绎出惊喜的幸福,嗔怪富哥小题大做,弄得太隆重。早就疏于联络的一桌子人,一时竟似与这对新人无限亲近,纷纷起哄着送上祝福。

怎么说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

小钟扶着额角侧倒在椅背,却已提不起精神。

好在无人留意她。

再后来散了饭,小钟早早地出来透风,站在窗边吹了好一会,才稍稍下了点酒意,端起手机,本来想问大钟“你等下能不能来接我”,一清醒又问不出口。

昨天找了他,前天找了他,大前天也找了他,今天竟然还要找,都连续四天了。这是在干什么?签到打卡?养小火苗?也该稍微冷一冷,淡一淡,吊吊他的耐性,让他先忍不住反来找她。

想象中的计划很完美,但小钟想错了自己的处境。

在楼梯间又遇到蒋绪了。他好像是有意而来。

蒋绪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唱歌,你还去吗?”

小钟摇头,“我有点累了。”

“那就找个地方继续聊学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