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妈妈张茜看不下去,“一张奖状有什么好嘚瑟的,你以为靠你自己考得到?这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有什么好得意的,骄傲使人退步知不知道?”
胡牧远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莫名觉得难为情,她把奖状迭好压在床底下,不敢开心,也不敢拿出来了。
临近年底,胡牧远全家六口人提着大包小包赶春运回邵城。因为只买了三张站票,抱着小孩的妈妈和外婆全程只能在行李上稍微坐一会。而胡牧远从上火车的那一刻起,对于火车的美好印象就跌了个稀碎。她从没想过一节车厢可以挤成这样,好像她不管站在哪里,四面八方都是比她高一大截的人。她想她就算当场睡着,也绝不会摔倒。
泡面味,快餐味,汗味,以及各式各样的异味混杂在一起,熏得胡牧远昏然欲呕,她忍了又忍,忍到有东西顶到喉口了,才拉着妈妈的袖子说想吐。张茜找了个塑料袋给她。她“哗”地一下像开闸的水龙头般泄了一大股下来,张茜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找纸和水。胡牧远吐完舒服多了,可是心里很不好意思,她感觉周围的味道更难闻了。
胡牧远一路吐了吃,吃了吐,好不容易熬到下火车,张茜破天荒带她去吃了碗粉,红艳艳的辣油和爽脆的酸萝卜总算唤起了胡牧远可怜的食欲。她慢慢吃了大半碗,跟着父母坐上了回乡的中巴车。
张茜完全没想到女儿这么晕车,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心疼道:“怎么会晕车晕成这样?之前也没听爸说啊。再这么吐,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胡牧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年前和外公一块坐的时候安然无恙,现在会闻到汽油味就一股生理性反胃。她全身软绵绵的,有气无力得彷佛一缕游魂,只想找个平稳的角落蜷缩起来。
第二章
年后回棠城,胡牧远全家从五金小镇搬离,住进了岚秀区的工人新村。岚秀区是棠城的老城区之一,工人新村则是一处专门租给外地打工人的小社群。
工人新村四四方方的围墙内,只有一栋四层高的建筑,加后方一排平房。楼房的楼梯、盥洗池和男女公厕在每一层正中间,两边各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联机了几十个正相对的格子间。
格子间十来平方大小,摆两张上下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摆些锅碗瓢盆,就不剩什么活动空间了。胡牧远因为挡路被骂了两句后,抱着弟弟妹妹贴在桌角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外婆洗洗刷刷,爸爸妈妈整理归置东西。
张茜抖了会床单,转身把房门给关上了。她埋怨胡东成为什么要租一楼最靠边的一间,从小台阶走下去就是垃圾堆,每天臭也臭死了。胡东成说:“你以为这房子都是空的,供你挑呢?就剩这一间,有的住不错了。”
外婆:“哎呀,把门关一关不就好了嘛,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爸爸妈妈看着很不满意,胡牧远却挺喜欢这个新家。这儿热热闹闹的,每到五六点,就能听到一连串叮铃铃的车铃声,还有奇奇怪怪、来自五湖四海的方言。楼前的空地上总有一群小孩在玩游戏,大门口还有一家小卖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