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茜看的书薄薄的,有大有小,封面上印着几个永恒的名字:《知音》、《故事会》、《意林》。胡牧远翻开看过,密密麻麻全是些特别紧凑的字,也没有拼音,她阅读起来有些困难,往往还没看两眼就被妈妈给抽走了。
“这书不是给你们小孩看的。”张茜说。
深冬的一个晚上,胡牧远从煤球炉上将烧水壶提下来,准备灌进热水壶时,没有拿稳,壶嘴滚出的开水从她的大腿处灌了下去。
剧烈的刺痛瞬间袭至大脑,胡牧远那一下给疼愣了,下意识松了手,水壶翻在地上,撞倒了热水壶,银色的内胆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胡牧远头顶冒汗,坐在凳子上,咬着牙给自己脱下滚烫的裤子,换上了新的。她尽力忽视大腿处的麻疼,重新接水、烧水,又将地给扫干净。
她有点懊悔,害怕父母回来责骂她打碎了热水壶。没有热水壶可以灌水,她只好把煤火堵小,让水烧得慢一点。
残局收拾完,胡牧远爬上床,躺下才发现睡不着,她的大腿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疼。
不知如何是好的胡牧远想起之前每次发烧,大人都会用热毛巾给她擦身,于是也给自己拧了一块热毛巾,敷在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胡牧远大腿到膝盖连着起了一大片水泡,她大吃一惊,小声喊了一句妈妈,拉她看自己的腿。张茜吓到了,心疼到失语,胡牧远以为会被责备,但张茜只是手忙脚乱地给胡牧远翻了支软膏涂。
涂完药,胡牧远还是和往常一样,要穿三条裤子去上学。张茜叮嘱她走路小心点,别弄破了水泡。可是膝盖处的水泡足有乒乓球大小,胡牧远一天都没撑到,就因为不小心撞到桌角而弄破了它。那一瞬间,她能清楚感觉到有液体浸湿棉裤,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比被烫那一下更甚,疼得她握拳屏息,面色惨白。
这事过后没多久,胡牧远家和舅奶奶家一块搬进了紧挨着新村大门的一个大通间。大通间比教室还大,中间拉一道布帘,就隔开了两家人。胡牧远心里暗暗高兴,因为这间房子的中间正上方,装了一台彩色电视机。
胡牧远是被明令禁止不允许看电视的,——除了某些时刻,比如有人在隔壁篮球场拉了幕布放映电影时,胡牧远可以代表全家,搬几个小板凳,早早过去占位置之外,任何时候,被胡东成发现她在别人家的电视机前停留,都免不了要吃巴掌。但现在在自己家吃饭,电视机放着,大人在看,她便可以跟着看几眼,——如果胡东成心情好的话。胡东成心情不好,她就得背对着电视机吃饭。
因为靠近大门,空间宽敞,新村的很多大人会在晚饭后来胡牧远家看电视。大家守着央视,一天接一天的,从《大长今》追到了《宝莲灯》,当然,胡牧远不包括在内,她只要写完作业,就必须上床睡觉,哪怕只有八点多,哪怕床边吵吵闹闹。
有天晚上,电视里正放到沉香去救三圣母,胡牧远听了几耳朵,心痒痒的,实在没有忍住,撩开蚊帐探出脑袋去看,看了没几分钟,和正好回头的胡东成对上视线,胡牧远立刻缩了回去,她紧张得心砰砰跳,自欺欺人地希望胡东成没有看见她。但他紧接着就站在了她的床前,扯开了她身上盖的薄毯。
“好看吗?”胡东成问她。
胡牧远不敢睁眼,也不敢回答。
衣架雨点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让你看!让你看!”
胡牧远忍耐着,一声不敢吱。
为了防止胡牧远放学之后偷偷看电视,胡东成上班时,会直接将联机电视与电源的三通接口给带走。